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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车》是创业邦旗下的汽车栏目，我们将以全新的内容形式，带你“撩”动全球汽车产业的新机会。
这是《撩车》的第119篇推送。
作者 | 若然
编辑 | 大湿兄
1月8日，在逃出日本9天后，日产前CEO卡洛斯·戈恩在黎巴嫩的首都贝鲁特首次现身，召开记者发布会。
戈恩否认了所有指控，坚持声称自己无罪。
对于为何被捕、为何逃离日本以及在监禁期间遭遇到的不公正对待，戈恩直指日产汽车、隐藏在日产背后的日本政府，以及日本司法系统。
戈恩在发布会上情绪激动（图源：法新社）
戈恩称，参与密谋的人包括前日产汽车社长西川广人、前执行副总裁川口均和董事丰田正和。
但对于日本政府究竟是谁参与了合谋，戈恩并未直接透露。他表示自己清楚是哪几个人，但不方便讲出名字，以免为黎巴嫩招致麻烦。
发布会结束后，远在东京的检察官发表声明，否认他们与日产密谋起诉戈恩。强调针对戈恩的调查是依据日本法律进行的。
日本检察官声明说：被告戈恩以其本身可能构成犯罪的方式逃离日本。他今天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讲话并不能证明他的行为是正当的。
1、要么死在日本，要么逃出牢笼
整场发布会，他的情绪随着对日本的控诉，越来越激动。他挥舞着双手，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接着用英语、法语、葡萄牙语、阿拉伯语4国语言回答了全球各国记者的提问。
对于外界最为关心的“逃亡计划”，发布会一开始，戈恩就表示不会透露任何细节，这是出于保护相关人员人身安全的考虑。
有媒体实在不甘心，旁敲侧击问他“如果要推荐个旅行箱，您有什么推荐？”戈恩没有“踩坑”，他“跳过去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谈论我是如何离开日本的……我是来告诉你们，我为什么离开的。自从这场噩梦开始以来，我第一次能够保护自己。”
戈恩称，一年之前，日本当局将其逮捕并每天审问他长达8小时，且没有律师在场。
“第一次被捕时，日本检察官说不要玩把戏，要我坦白。”戈恩回忆起被捕时的情景，“第二次被捕后，他们不允许我接触媒体，不让我发表任何言论，声称还有更多罪行要指控我。”
“他们不断拖延时间，关押我，不断审视文件，花14个月来迫害我。” 戈恩说，他感到自己像个人质。“我觉得自己是这个已经服务了17年的国家的人质。我在这里挽救了一家公司，但是日本政府忘恩负义，却将我形容为贪婪、独裁、腐败的人。”
没有发声通道，不能与家人取得联系，又无法得到公正的司法对待，而戈恩的律师估计，在终审判决之前，戈恩可能需要花长达5年的时间才能解决他在日本的法律问题。
他认识到，这“远非一场迅速的审判”，于是做出了选择：“要么死在日本，要么就得离开。”
“我希望能够逃脱这样的体系，以此来保护我的家人”，戈恩强调，日本当前的法律体系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公正。“希望能够在未来有一个公正、自由的审判”。
戈恩在发布会上展示各种文件 （图源：《纽约时报》）
此外，对于日本检方指控戈恩的四项罪名，戈恩在发布会现场出示了一系列证据。
1.关于瞒报50亿日元收入，戈恩表示，这是董事会的决议大家一致投票同意，日产公司的许多管理人员都签订了这份合同。
2.关于挪用CEO备用金，戈恩解释，每一笔款项从CEO准备金当中支出都有流程，还要有很多人对此进行审议，表示是否同意，并不能由他一个人做主。
3. 关于凡尔赛宫的宴会支出，戈恩表示，雷诺是凡尔赛宫的大客户，对他们有100万欧元的资助，为了感谢，他们允许我免费使用这个房间。“这是一项商业上的正常往来。”
4.关于世界各地的房产，戈恩称这些都是日产的房产，不是秘密持有的，这是公司高管签字的，而且也有法务、财务签字。”
至此，关于戈恩在记者会上的关键内容，基本已呈现出来。但隐藏在这次堪比好莱坞大片的危险行动背后，还值得探究。
到底是什么使得戈恩不再信任日本司法机构，认为必须铤而走险，逃出日本？
2、“成本杀手”，一手拯救日产
戈恩与日产的故事，要从一场收购说起。
二十世纪末，泡沫经济崩溃后的日产汽车陷入自成立以来的最大经营困境，负债2万亿日元（约1212亿元人民币），濒临破产边缘。
正当日产在苦海里挣扎之际，1999年，雷诺以54亿美元收购日产36.8%收购。并派时任雷诺执行副总裁的戈恩前往东京出任COO。
彼时的戈恩正因成功挽救雷诺并实现盈利，一时风头无两。由于其激进的手段，通过大幅度削减成本提高利润率，他曾一度被外界称为“成本杀手（Le Cost Killer）”。
或许是想复制成功，雷诺将这一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了戈恩。
时任通用公司副主席的鲍勃·卢茨曾这样评价双方的交易：“雷诺就是用50亿美元买一艘游艇并让它在大海中沉没，结局都比与日产结盟更好。”
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戈恩再次力挽狂澜，让一家“垂死挣扎”的车企“重获新生”。
在公司传记《起死回生》一书中，员工回忆，出任日产COO后，戈恩旋即推出“日产复兴计划”：裁员2.1万人（占总员工数14%）、关闭5座日本工厂、削减近7成供应商等一系列措施。两年内，日产扭亏为盈，并在4年后，全部还清2万亿日元债务。
戈恩加入日产前后，日产业绩 （图源：网络）
日产一跃成为全球利润率最高的汽车公司之一，戈恩因此入选全球十大管理奇才中的"鹰眼总裁"。
为表彰戈恩对日产所做出的贡献，日本明仁天皇更是授予了他蓝绶褒章（the Japan Medal with Blue Ribbon），而这一荣誉此前从未颁给过外国人。
2001年，走出“阴霾”的日产，购入15%雷诺股份，雷诺也将日产股份由36.8%提高至44%。
同年，戈恩升任日产CEO，隔年他又提出了“180计划”，在三年内实现三个目标：年度销量增加100万台、8%经营利润率以及负债降低至0。
2005年，“180计划”全面完成，凭借日产治理的成功，戈恩同时成为雷诺CEO。
日产与戈恩之间的信任关系，便从这里开始逐渐分崩离析。
3、日产倒戈，戈恩入狱
从2005年开始，日产的重心开始转移，由重视日本国内改为开拓中国和东南亚等新兴市场，在日本2年以上没推出新车和改款车型，国内市场的发展一路走低。
据日媒报道，2017年，日产在国内的销量仅为58万辆，比2004年减少约30%，降至第5位，排在本田、铃木、大发之后。
而冲突升级，为今天戈恩入狱埋下炸弹，则是因其推动雷诺-日产-三菱三家公司“完全合并”。
2016年，因受到“油耗门”事件影响，三菱陷入巨额亏损，日产购入三菱34%股份，雷诺-日产-三菱组成联盟，戈恩同时担任三家公司CEO。
在戈恩掌舵期间，联盟发展扶摇直上。2016年，联盟销量总和相加，排名全球第四，一年后，联盟轻型车销量便达到1061万辆，一举击败大众汽车，拿下销量全球第一的宝座。
戈恩原本有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将日产、三菱、雷诺三大汽车巨头合并，成为世界最大的汽车制造商。但这个计划也加速了他走向深渊。
早年间，戈恩虽然拯救了日产，但一开始疾风骤雨的改革，也使得不少日本人怨声载道，加之日本人引以为傲的本国公司一直被外国人掌握，而他在位期间扶持法国高管上位，公司董事会中过半都是“戈恩派”，日方管理者早有不满。
更重要的是，日本人担心联盟的深入合作甚至是合并，会使得日产 “去日本化”，影响其独立性，这是他们不愿意看到的。不少日本业界及民众甚至将“保卫日本汽车业”作为抵抗合并的态度。
日产前CEO西川广人 （图源：路透社）
为缓和这种剑拨弩张的情绪，2017年戈恩将日产CEO的位置交给了西川广人，保留董事长职位。
但换来的结果是，一年后，戈恩被捕的4个小时后，西川广人就在记者会上将矛头对准戈恩，列举其三大罪状：指责其瞒报50亿日元收入、在日产搞个人独裁、公款私用。只字未提戈恩的成绩和对日产的贡献。
对于日产汽车和日本媒体将其称为“冷血贪婪的独裁者”，戈恩表示极为不能理解，甚至有些委屈。
“是我重振了日产，我和这家公司一同经历了金融危机。在日本发生地震和海啸之后，我是第一个回到日本工作的外籍高管。”戈恩举了一个例子，奥巴马的顾问曾经希望让他到美国接管通用汽车重振其业务，且提供了更高的薪资，但他并没有放弃日产。
“我是日产这艘船的船长。”戈恩强调。但是后来，船长被船抛弃了。
戈恩被捕三天后，日产举行临时董事会会议，解除了他的会长职务，剥夺其代表权。之后，三菱也解除了其董事长职务。
2018年12月10日，戈恩又被发现另一笔巨额收入瞒报，二次被捕。
2018年12月21日，东京地检特搜查部以涉嫌违反《公司法》第三次逮捕戈恩，指控他于2008年将个人在金融危机中的投资损失转移至日产公司。
在不足五平米的拘留所内，戈恩在这里度过了108天。直至“越狱”成功。
颇值得玩味的是，曾经的“反腐斗士”西川广人，去年9月却因“获得不正当报酬”，引咎辞职，只留下一片唏嘘。
4、日法的较量，背后是巨大漩涡
“我今天处于这种处境的原因之一是，我继续整合两家公司融合。”
戈恩说他尊重两家公司的自主权，但“不幸的是，没有信任。我的一些日本朋友认为，摆脱雷诺对日产汽车影响的唯一方法就是摆脱我。”
戈恩声称，他的逮捕就是一场阴谋，因为日本人担心日产将被法国汽车公司雷诺控制。
事实上，日本人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从雷诺收购日产以来，双方交叉持股一直较为稳定。目前，雷诺持有日产43.4%股份，拥有投票权，日产则于2001年购买了15%的雷诺股权，但没有投票权。
双方权利的不对等，很大程度上由于最初日产并没有太多资金对雷诺进行交叉持股。
但后来祛除沉疴的日产开始显现实力，汽车销量很快就超过了母公司雷诺。
2000年，雷诺年销量236万辆，日产为263万辆。到2018年，联盟1076万辆车的总销量中，日产年销量比雷诺足足多出了近178万辆。
而在利润方面，数据显示，雷诺成为日产第一大股东之后，截至到2017财年，从日产收到的分红数额累计超过了6000亿日元，计入雷诺-日产联盟合并决算的日产利润超过2.5万亿日元。
也就是说，近20年来，从资金到技术、从人才到渠道，日产都为雷诺创造了极大价值。
这让原本就微妙的平衡在双方日渐悬殊的力量下变得岌岌可危，而法国政府的存在则使联盟关系更为复杂。
2014年，法国政府颁布了“弗洛朗热法（Florange Law）”，其中一项条款是，持股至少两年的股东可以在股东大会上拥有双重投票权，而法国政府是雷诺的最大股东。
法国《世界报》将这一条款形容为“国家股东和公司总裁之间的冲突”。该报指出法国政府的根本目的在于，希望使用这一条款，以较少的资本来对企业保持最大的影响力。
以雷诺为例，法国政府持股15%，是其最大股东。如果法案通过董事会决议，法国政府在保持同样影响力的情况下，可以通过出售雷诺股票，赢得至少160亿欧元的收入。
为了能让议案通过董事会决议，2015年，时任法国经济部长的马克龙（现任法国总统）批准拿出12亿欧元公共资金，将政府对雷诺的持股比例由15%增至19.7%。
有分析认为，法国政府意图通过该法律间接干预日产经营。因为“双重投票权”的存在，使得法国人有了更多运作的可能。
日产反应激烈，不久后向法国政府提交文件，主张大幅变动雷诺与日产的股权比例，计划将日产持有的雷诺股份提升至25%—35%，让两家公司在共同决策上拥有同等地位。
根据日本《公司法》对交叉持股的法律规定，如果日产对雷诺的股权达到25%以上，那么雷诺将丧失在日产汽车的投票权。
最终，法国政府做出让步，出售其持有的雷诺公司4.73%股份，恢复到15%。
到了2018年，事情又出现反转。据彭博社报道，戈恩正在促成雷诺和日产的合并事宜，戈恩提议由日产收购法国政府所持有的15%股权一部分。如果达成一致，未来将成立一家新的汽车集团。多家日本媒体指出，戈恩态度的变化源于法方的施压。
此后，戈恩被捕，日产和雷诺的股价应声下跌。戈恩表示，自己曾在雷诺和日产之间建立了一个汽车联盟，并试图邀请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加入。
他批评这两家汽车公司的高管错过了强强联合的机会，反而促成了菲亚特克莱斯勒汽车和雷诺竞争对手——标致雪铁龙集团的并购。
“这个联盟错过了最不能错过的事。”
5、拯救大兵“戈恩”
在戈恩逃离日本后的第三天，黎巴嫩政府收到了国际刑警组织发出的“红色逮捕令”，要求逮捕戈恩。
黎巴嫩司法部部长Albert Sarhan表示，如果日本寻求让戈恩重返东京受审，黎巴嫩司法部将调查日本针对戈恩的指控，但会拒绝交出戈恩。对于戈恩的入境，黎巴嫩方面始终认为是合法的。
不过，他还说，日本方面还没有提出与黎巴嫩联合调查戈恩的要求，如果日方提出，黎巴嫩检方不会阻挠。
根据《卫报》报道，黎巴嫩与日本之间没有引渡条约。而戈恩重返黎巴嫩，意味着商业事务有可能被上升为国际政治事务，日本检察官的调查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1月5日，戈恩出逃事发一周后，日本政府首次回应此事。日本法务大臣森雅子在发布会上称，戈恩在保释期间非法离境“无法辩解”，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履行日本的刑事程序。
森雅子表示，日本政府已经着手启动戈恩的引渡事宜。虽然两国之间没有签订引渡协议，但森雅子称“原则上可以基于互惠及对方国内法律”提出引渡请求。但如何实现，她并没有展开。
与在日本“阶下之囚”的境况不用，在老家黎巴嫩，戈恩却拥有着非常崇高的地位。
多年来，黎巴嫩政府一直对这位商业巨头尊崇有加，并于2017年发行了一张印有戈恩头像的邮票。一些黎巴嫩民众甚至希望戈恩能竞选总统，而戈恩也曾在回乡演讲中表示，黎巴嫩政府可以从他重组日产汽车债务的案例中吸取经验。
戈恩被捕后，黎巴嫩外交部曾公开表示：“卡洛斯·戈恩是黎巴嫩著名的公民，他代表了黎巴嫩在海外的成功故事。在这场严峻的考验中，黎巴嫩外交部将站在他一边，确保他得到公正的审判。”
黎巴嫩街头戈恩的宣传照（图源：法新社）
黎巴嫩的一家广告商，甚至在首都贝鲁特竖立起了18个广告牌，写着“我们都是戈恩”的标语表达支持。
黎巴嫩内政部长马奇诺克更是强硬地宣告：“一只黎巴嫩凤凰不会被日本太阳烤焦的。”
显然，无论戈恩未来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调查，从黎巴嫩全国上下对他的支持来看，他的结局再差，也会好过在日本度过几年的牢狱之灾。
“离开日本，这是我一生中最艰难的决定。”戈恩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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