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的漫长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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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少互联网行业在疫情期间迎来新的机遇时,因互联网而生的网吧行业,却走进了漫长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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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本文来自锌刻度,作者黎炫岐,编辑李觐麟,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在海口市国兴桫椤湾的2楼,一家网吧门外,十余张亮黄色的真皮沙发正被挨个搬运至楼下的大货车。目光投向另一侧,透过贴有“倒闭甩卖”四个字的玻璃门,依稀可见尚有近百张相同的沙发,被摆放在略显混乱而寂寥的室内。

2019年,网吧老板陈瑞迪(化名)以570元的单价,买来这些沙发,如今却只能以50元的价格将它们挂上二手交易平台,并盼望着,“早点卖完”。

陈瑞迪的境遇并非个例。

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全国网吧相关企业一共吊销、注销了6487家。当不少互联网行业在疫情期间迎来新的机遇时,因互联网而生的网吧行业,却走进了漫长黑夜。

黯然倒闭:高端配置转眼成一堆“破铜烂铁”

2020年2月底,陈瑞迪关上网吧大门时,以为这只是短暂的告别。刚刚做完大扫除的网吧显得清净整洁,他在一尘不染的玻璃门两侧贴上了一副新年对联,并在门锁上方贴上一张白底黑字的温馨提示,“年后再会,不见不散。”

然而,疫情的不断恶化,让这场告别最终成为了永别。

5个月后,被房租、贷款、网管工资压得喘不过气来的陈瑞迪意识到,“网吧逃不了倒闭的结局了”。

2019年,刚刚毕业、喜爱电竞的陈瑞迪决定创业,回到家乡准备开一家高配置的网吧。“贷款200万元,其中装修费都占了85万元,就是想把配置、环境和服务做到最好。”陈瑞迪告诉锌刻度,对这家网吧,他曾寄予厚望,从选址到装修,再到采货,都由他全程决定。

除了真皮沙发,上百台高端电脑显示器和玩游戏必备的机械键盘,“样样都是下了血本的。”陈瑞迪称。

开业之初,网吧的高质量的确吸引了不少客流,经过近一年的经营后,网吧的老客户也培养起来,陈瑞迪还为老客户们建了微信群,常常做一些小活动。

按照陈瑞迪的规划,“2020年是打算新开一家分店的。”

事与愿违的是,疫情打乱了陈瑞迪的一切计划,并将他和他的网吧推向了倒闭边缘。“因为疫情,网吧关闭了近半年,人工和租金流水却一分不少。好不容易等来了恢复营业,每天最多有三四十个人来,很多电脑都积灰了。”巨大的经营压力之下,陈瑞迪只能将所有设备低价变卖,并将网吧转租,用以回血,“虽然也必然是亏损,但至少能把欠下的租金换上。”

于是,近六百元的沙发现在只值50元,Intel英特尔i5-4460四核配置的电脑只值800元……“以前精挑细选的配置,现在和破铜烂铁没什么差别。”陈瑞迪语气里不乏无奈。

而在西南一隅,和朋友一起经营了四家网吧的张婵(化名),也正犯愁。“眼下虽然重新开业了,但是还在亏损,毕竟上座率实在太低了。”张婵告诉锌刻度,他们经营的网吧其中两家都在大学城附近,“寸土寸金,最大的一家店光是租金成本一年就超过30万。”

“在停业期间,一共亏损了大概50万元,尤其是大学延迟复学,对我们生意影响太大了。为了缓解压力,不得不把部分店的电脑和沙发座椅转手卖出去,至少弥补一点亏损,以维持剩下的网吧,或者回资做点别的生意。”张婵和朋友商议后,决定卖出148台电脑,“这些电脑都几乎全新,刚买来6个月,还有两年零3个月的质保,现在一台能卖个一两千就不错了,毕竟如果继续摆在店里,投资回报率太低了。”

事实上,锌刻度在各种二手平台搜索“网吧倒闭”、“二手电脑”或“网吧转卖”等关键词,发现近日来有许多卖家均为倒闭网吧的老板,转卖的货物详情内大多标明“网吧倒闭,无奈转卖”等。

数据则更为直观地显示出这一行业的困窘——2020年上半年,全国网吧相关企业一共新注册了1557家,同期吊销、注销了6487家。其中,2月份是注册量最少的一个月,当月全国范围内仅注册了43家企业。换言之,今年上半年网吧相关企业净减少4930家,行业整体出现明显的负增长趋势。

艰难存活:低价要亏本,高价无客流

“我们县城的十几家网吧几乎全部倒闭,眼下只有一家恢复营业。”爱好去网吧组队玩电竞游戏的李彰其其(化名)近日发现,尽管会员卡里充的钱还没用完,自己常去的几家网吧却已先后倒闭了,只剩下一家勉强存活,“每天去的人也不多,近三分之二的座位都空着。”

事实上,即便是在市区,从寒冬里活下来的网吧们,也依然不太好过。

“眼下的疫情尚未完全被控制,不少城市对网吧的管理还是比较严格,有的城市要求网吧里的上座率最多只能50%,且只能隔位而坐,多一个人都有可能被关停。”上海一家网吧的老板告诉锌刻度,“七月末恢复营业后,网吧在消毒防疫方面的成本增加不少,除了消毒水、手套和口罩等成本,人工工作量也增加了,门外必须有工作人员做体温测量并登记健康码,漏登一个人,网吧都有被关的风险。”

网管们的工作量增加了,工资却被压低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每天定时需要给网吧消毒通风,从桌椅到耳机键盘,工作量比以前增加了很多。”网管陈率从2018年开始在上述网吧工作,对同事和老板都有感情,“很多老客户也很熟悉,疫情期间都经常微信上问我网吧什么时候开门,所以虽然困难,也舍不得辞职。”

但是,为了维持网吧的高成本经营,陈率们的工资都被暂时减少了1000元,“也能理解,毕竟就算现在辞职去找别的工作,也不太好找,工资肯定也低。”

陈率所在的网吧选择了节流,也有网吧试图通过“提价”来弥补亏损,维系经营。

李彰其告诉锌刻度,“由于县城里就剩下一家网吧还开着,网费从年前的一小时6元涨到了8元,虽然看起来涨幅并不大,但实际上一般到网吧玩网游一玩就是一下午,多给的钱还是挺多的。”

在西南地区,网吧常客鲍石(化名)也发现,常去的几家网吧都或多或少涨价了,涨幅在1-3元左右,而较为高端的网咖包间,一台电脑一小时的网费可高达25元。和熟悉的网管聊天后,他了解到,“网吧亏损太多,不提价确实没法活。”

“如果恢复营业了,还按照之前的价格来,的确是多来一个人,亏得更多,毕竟前期投入太多了,回本并不容易,更别提现在遭遇了疫情停业了那么久。”陈婵告诉锌刻度,“但是提价的效果也并不好,因为实际上网吧并非刚需场景,所以价格一提高,客户就会流失,实际上收益并不会提高。”

“价格低就必然亏本,稍微提高一点价格,又没有客流。”陈瑞迪和尚在营业的同行们交流后发现,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尤其是开在大学附近的网吧,一方面学生对价格都很敏感,一提价就用脚投票;另一方面,大学周边网吧多,要想涨价就得大家商量好一起涨价,单独一家涨价的话,既损失客流,又会被同行排斥甚至举报。”

洗牌期来临:从网吧到网咖

事实上,即便没有疫情,网吧行业也正走向衰落,而疫情无非是加速了这一过程。

数据显示:从2015年开始,全国网吧类企业注册量已经连续4年下滑,其中2019年近新增注册4667家,为过去10年中新增注册量最少的一年,但当年吊销、注销数量却高达14773家,是注册量的3.3倍之多。

一方面,手游的便捷性迅速抢占了PC端游戏的市场,而精品PC端游戏内容供给缺口越来越大。这一点也得到了鲍石和陈率们的认同,“现在在网咖中最流行的游戏大部分还是老游戏,新游戏寥寥无几。”

《2018中国互联网上网服务行业发展报告》显示,2018年上网服务行业网游排行前三名的游戏为《英雄联盟》、《穿越火线》、《地下城与勇士》,均是发行超过10年的老游戏。

而早在2015年11月,由腾讯游戏天美工作室群开发并运行的一款名为《英雄战迹》的游戏在Android、IOS平台上正式公测,这款后来改名为《王者荣耀》的手机游戏成为了网吧“杀手”。手游不受场地和设备限制的特点,一时间让许多人成为了手游爱好者。

此外,网吧行业不同于其他行业,一度被挡在资本市场门外,目前,除了网鱼网咖等少数几家企业,网吧行业鲜见VC进入。

而网吧行业不受资本青睐的其中一个原因是经营主体过于分散,多为个体网吧,连锁网吧一直没有形成气候。截至2018年,国内连锁网吧数量占比仅20%左右。

在这样的境遇之下,网吧们不得不寻求转型之路,正如2015年,中国互联网上网服务行业协会在一份行业转型指南中写道,“上网服务行业别无选择,必须背水一战,转型升级。”

其中转型为与餐饮相结合的“网咖”是主要路径,但成效不尽人意。根据《2018中国互联网上网服务行业发展报告》,在所有网咖网吧中,餐饮等收入占比才18,.5%,即便是顶级的一批网咖,饮料食品收入也仅占20%到30%。

锌刻度了解到,除了转型为单纯的网咖,投资成立手游网咖、电竞馆和女性网咖等,成为了不少网吧选择的路径。此前,福建、广州、湖南、陕西等全国各地都迎来了一批线下移动游戏社交场所开业运营。

然而,转型的效果并不算佳。“毕竟这些模式最终还是需要网费充值,而新模式下的用户需求并不算高,且多为短期需求,甚至不及PC端游戏需求。”一位业内人士指出,“况且这些新模式的价格大多更高,要想让客户买单,并不容易。”

网鱼网咖创始人黄锋面对媒体,也曾亲口承认探索并没达到理想的状态,他认为手游网吧的概念,包括VR吧、电竞馆,都无法演化成真正的商业形态,网鱼自试点的五六家手游吧全军覆没。

显然,在中国互联网高速发展20多年后,一场疫情将网吧行业推至了新的历史窗口,承载着无数人青春的网吧们能否迎来新的春天,令人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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