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15日，在经济50人论坛研讨会上，前财政部长楼继伟发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讲话。很多自媒体都全文转贴了讲话全文，我就不再重复了，只是想在这个讲话的基础上，窥探一下未来我国经济内循环的政策将会有什么变化的方向。
官员离职以后，往往说话就特别奔放，而且还往往能说到点子上。楼作为朱相的嫡传弟子，看问题的角度是不一般的。
我稍稍总结了其中几个要点：
1、依法治国不解决，内循环会阻塞；
2、基础设施过度超前，没有应用场景，几千亿5G投资成本无法消化；
3、互联网平台有准公共性，垄断带来高用户成本甚至市场进入障碍；
4、竞相动用公共资金抢占技术新高地是做不好的，得不偿失；
关于第一点，楼财长的原话是：
我国一度过多依赖国外需求的原因之一，是国内法治环境不佳，对产权保护不足，信用社会还未建立起来。“补偿贸易”或面向海外市场的企业在经营中，往往还款信用高，知识产权侵权少。本次疫情，一些面向外需的企业不得不转向内销，就感到货款回收难，产品仿冒维权难。还有如，为完成某项任务，基层政府先拆、先关，不谈如何补偿，法不溯及既往观念淡漠，等等。当然基层也有其难处，任务刚刚下达，检查、巡查就来了，一些要求是不实事求是，形式主义的。基层不顾法治去落实任务也是不得已。没有良好的法治环境、信用环境，国内大循环就会受到堵塞。十八届四中全会的主题是依法治国，大量的任务应当真正的落实。
我有很多朋友是做外贸起家的，他们在多年以前就想开拓内贸市场，无一例外遇到了很大的障碍，内贸的难度要远远高于外贸。
例如有位做纺织品的朋友，做外贸相对简单，就是参加广交会等各种展会，国外客商下订单，会按照合同给定金，他拿着订单去采购原材料，组织工人生产，在预定的日期将货物通过海运给客户，客户按照合同规定会按期付款，国家还会按照出口退税。
可是内销就难了，每个客户的批量少，价格低不说，国内的营销成本、运输成本远高于做外贸，跨省运输的成本比海运到美国还要贵。更麻烦的是，不讲信用的客户很多，明明都有合同，却不按照合同付款，老板还要付出高额的催款成本，很多上法院也解决不了。
网商成为主要平台之后，制造业的利润就更低了，拼多多和淘宝平台的产品低质低价竞争激烈，还需要付出高额的网络营销成本（坑位费、进场费）。
关于第二点，很多人从历史经验出发，认为基础设施就是需要超前建设，关于5G的投资是否会无法消化，确实争议很大。
不过我也说说个人的体会，就说高速公路吧。
我曾经开车或者坐车走过不少地方的高速公路，目前中国建设的高速公路网确实很震撼，基本上最偏远的省份也都已经覆盖到了。
我平时在长三角跑得多，沪宁和沪杭高速的车流量还是非常拥挤的，公路利用率应该说非常充足。几年前我去河南，从郑州机场坐车上高速去登封，我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偌大宽敞的高速公路好像一路开下来就没有看见几辆车。然后前年我在青海自驾，从西宁开出来之后，发现高速路上的车子就更少了。
再举个例子，港珠澳大桥，这个史上未见的超级工程，大桥总投资1269亿，目前建成已经一年多了，如今车流量有多少呢？大概每天3000辆左右。
每天3000辆是什么概念呢？也就是说每个小时大概有120辆车通过大桥，也就是每分钟2辆，这还是双向的，单向的话每分钟可能会有1辆车。
至于5G的话，目前看最大的赢家是国家电网，当然还有华为，我一直没有换5G手机，据说目前主要的用途是用来测速。
楼部长讲的第三点就更有意思了。
“互联网平台有准公共性，垄断带来高用户成本甚至市场进入障碍。”
我国的互联网，已经是巨头高度垄断，控制了国计民生的各个方面。
腾讯之于通讯、娱乐，阿里之于电商、物流，美团之于线下，都具备了准公共性，在取代原有线下基础设施之后，建立了新的市场进入障碍，这将意味着反垄断早晚会与互联网见面。
互联网巨头的政策性风险，将在未来笼罩在头顶，我们要先留个心眼。
第四点，其实道理也很简单，但如今却变得不能质疑。
我们国家一直有两个对立的思路，一个是集中力量干大事，另一个是创造环境鼓励民企创新，尤其是在重点科研上。
联想到我国未来几年将投入巨额资源用于半导体领域的研发和攻关，这就是所谓的“公共资金”了，那么问题来了：
谁有资格拿到公共资金？
那自然是近水楼台，谁跟政府关系近，谁就拿得到钱，半导体这种玄学，所谓的评审专家大多也是利益相关方，自然是一团和气，政府资金就这样内循环了。
从2013年开始，国内注册半导体企业数量急剧增加。去年，相关企业注册增量达到最高，增加0.94万家。但同时注销的半导体数量亦水涨船高。2019年同样是注吊销相关企业数量最多的一年，吊销企业数量达0.34万家，同比增长100%。
科创板开板以后，各行各业转产半导体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
连半导体行业的会议，都变成各个子行业向政府游说要钱的场面。
最近爆出的武汉弘芯烂尾事件，空手套白狼的“芯骗”，不知道让地方政府损失了多少公共资金？
跟武汉弘芯相同背景的济南泉芯，更是爆出了“四大天王”的丑闻。
说到这里，不禁想到一个关于银行家的段子：
银行家的儿子问：“爸爸，银行里的钱都是客户和储户的，你是如何赚来房子、奔驰车和游艇的呢？”银行家：“儿子，冰箱里有一块肥肉，你把它拿来。”儿子拿来了。“再放回去吧。”儿子问：“什么意思？”银行家说：“你看你的手指上，是不是有油啊？
楼部长的提醒，不知道有没有人会听，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会自动放弃分配的权力，所以这就是所有改革的源头了。
自由放任的全球化时代过去了，今后全球产业链分布不会只由利益驱动，公共安全风险，节点集中度风险等会被充分考虑，会是效率和风险之间平衡的新形态，甚至会被政治意愿扭曲，产业链、供应链会收缩，但基于通行规则的对外贸易仍将继续。
总的来说，新的时代已经开始了，规则已变，我们也要变，同时新的机会已经在孕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