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远川研究所,作者鲁舒天,编辑黄主任/戴老板,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编剧汪海林现在非常火,他的“出圈作”是2018年讲的一句话:我很怀念煤老板当投资人的日子。
这可不是段子,他进一步解释道:“他们特别好。我经历过各种投资人,房地产商到现在的互联网企业,最好的是煤老板,他们除了要求找女演员以外,没有别的任何要求。他根本就不干预我们的创作,因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煤矿里面如果你瞎干预会出人命[3]。”
汪海林认为煤老板虽然很土,但普遍有一种安全生产的意识,他们特别尊重专业人士。但到了互联网资本当投资人的时候,开始外行领导内行,大数据、流量、大IP,一天一个idea。他后来愤懑地说:“按甲方要求,为了照顾流量偶像,我已经不写两行以上的台词了!”
汪海林是影视圈正面硬刚小鲜肉第一人
后来汪海林更是痛斥小鲜肉选角是“富婆找鸭”、讽刺购片主任“色情惯犯”以及揭露娱乐圈“娈童文化”。或许他想明白了:惹上流量明星横竖一死,干脆豁出去当个烈士,于是对玛丽苏、三角恋、霸道总裁爱上我、满朝文武爱上我、不明生物爱上我……的鲜肉剧直接开喷。
除了内容烂之外,演员不背台词,剧情直接注水,收视完全造假,国产剧各环节堕落之快,男足都追不上。所以就有人讲:行业出现重大危机,导演不说话,演员不说话,制片人不说话,只有几个编剧站了出来,着实令人敬佩。对此,汪海林的战友宋方金解释了原因[11]:
那些说了没用的,一般最敢说。
在国产剧品质泥沙俱下的大背景下,观众们只能在优爱腾独播剧里发现了好剧回潮的苗头,尤其是《隐秘的角落》(2020)《无证之罪》(2017)与《沉默的真相》(2020)组成的“严良宇宙”。这些擦边社会议题的电视剧被中产观众们追捧,热度甚至压过选秀综艺。
紫金陈的“严良宇宙”
当然,几部良心之作无法验证国产剧究竟是触底反弹,还是回光返照,毕竟同样的“闪光”之前也发生过:17年有《白夜追凶》,18年有《北京女子图鉴》,19年有《长安十二时辰》,它们就像散落在染缸里的珍珠,只能照亮一瞬,无法从根本处拨云见日。
从国家主导、制播分离、资本逐鹿、台网同步、再到长视频的烧钱大战和三足鼎立,我们的影视创作在艰难和夹缝中走过坎坷,主导权几番易手,其实早已脱离了专业人士的掌控——国产电视剧行业走过弯路,走过邪路,现在想走回头路,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
什么才是国产剧真正的出路,希望这篇文章能够给你一个答案。
属性:导演中心制
题材:现实主义 浪漫主义 历史正剧
现象:社会导向 量少质精 制播分离
本质:上层建筑 原始生产 循序开放
市场化程度:初级
世上的优劣是比出来的,文虽无第一,却有相对,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因此人的审美一旦在经典身上定型,从此就对次品免疫:消费升级容易,降级难啊。
在爱奇艺的“迷雾剧场”大火后,编剧余飞讲过一番反常的话,他认为《隐秘的角落》只相当于国产剧90年代的及格线水平,不是新的不好,而是老的太好。
余飞评价《隐秘的角落》
90年代的电视剧统一由国有制作单位和电视台出品,模式是自产自销,规律是量少质精,性质是原始生产,导向是自上而下。在老一辈创作者心中,那就是中国文艺创作的黄金年代,“基本”能按艺术规律办事,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主创有信仰,内容有希望。
即便1999年搞“制播分离”市场化改革,也不过是副台长变总经理,两块牌子一套人马,北视中心主任郑晓龙、“南方派作家”领军者范小天、广东巨星影业老板邓建国,不是身在体制内,就是于国营厂扎下根基人脉。那个时候高水平的电视剧此起彼伏,比如下图这段。
《编辑部的故事》,1992年
上面这段台词出资由王朔、冯小刚和马未都任编剧的《编辑部的故事》。一个虚构编辑部,几位个性媒体人,同一框架比HBO的《新闻编辑室》早了整整二十年。诙谐幽默的语言,鞭辟入里的段子,以及对改开大潮下三教九流的鲜活呈现,堪称社会学观察的极佳样本。
《编辑部的故事》牛刀小试后,接下来的《我爱我家》则凭借对观众笑点、社会热点与时代痛点的精准把握,在戏剧、语言和思想上攀上了情景喜剧的巅峰,无论是后来的《东北一家人》《炊事班的故事》还是《地下交通站》《武林外传》,都无法撼动它的位置。
《我爱我家》,1993年
当时拿剧组最高薪的是编剧梁左,这位北大中文系毕业的“第一喜剧大师”既能在春晚给冯巩、牛群等人写十年相声,又能在百花齐放的90年代一肩挑起电视喜剧的大梁,为21世纪的中文互联网贡献了“葛优瘫”的两集,也不过是他执笔时的正常操作,比如下面这段台词:
宋丹丹:说起这天下的穷人,其实咱身边就有。
文兴宇:不会吧,这解放都这么些年了。
宋丹丹:穷人遍地跑,看您找不找。
这种夹枪带棒的作品,一时灿若繁星,郭宝昌《大宅门》里,有姜文演的济南知府讹诈白景琦的一段,对权力寻租的刻画,一看就是根据实际生活写出来的。知府先提军饷,又引出家人,从母亲、太太到儿子说了一遍后,直接不顾吃相地问被勒索者——“我们家还有谁来着?”
《大宅门》里姜文客串的点睛之笔
那一阶段的浪漫主义作品也为数不少,《西游记后传》《春光灿烂猪八戒》《上错花轿嫁对郎》,都因剧作创新而极富戏剧张力。当然,最浪漫的还是李少红的《大明宫词》,戏剧腔的文本,配合作曲家林海的音乐,给中国观众留下了空前绝后、过目难忘的盛唐莎翁范儿。
历史正剧方面,艺术家也有发挥的空间,除了“唐国强承包上下五千年系列”,柳云龙的《暗算》构思精细,扣人心弦;《历史的天空》拍了《亮剑》没拍到的历史,于和伟饰演的万古碑令人脊背发凉;而《人间正道是沧桑》更是以兄弟恩怨写两党纠葛,家国互文,小中见大。
《历史的天空》的一段台词,2004年
有人一定会问,为什么当时的国产剧水平这么高,答案可归于两点:一是精英决策,二是敬业精神。
先说“精英决策”。当时拍电视剧奉行“内行领导外行”,导演能拍板,编剧比主演大,社会效益重于经济效益,用《甄嬛传》导演郑晓龙的话讲,“(当时的)电视剧的娱乐性、收视率都不是主要的考量标准[9]。”
姜文说过,“精英决策”离不开文艺工作者的特殊性和专业性。特殊性就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告诉你魔幻现实主义,埃尼奥·莫里康内告诉你音乐等于能量、空间和时间,阿巴斯·基亚罗斯塔米告诉你如何想象镜头之外的世界。
专业性就是找故事容易找戏难,戏是台词和细节的1+1>2,是话外有声,余音绕梁,是“大哥大嫂过年好”,是“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是“如果你活着,早晚都会死;如果你死了,你就永远活着”,姜文说,如果台词写成白开水,他一年能拍12部电影。
再看敬业精神。90年代初,北视中心拍《北京人在纽约》,导演郑晓龙独自到美国待了半年,找当地留学生开了6次座谈会,纽约哪儿有全天热水,哪儿的地下室便宜,全被他摸了底。拍摄经费有限,剧组就去纽约的垃圾回收站捡道具,冰箱、洗衣机、柜子很多都是捡的。
《北京人在纽约》给了想出国却不了解国外的中国观众一面镜子,它对海外华人生活境遇的真实呈现,与时兴的出国潮迎头相撞,郑晓龙回忆,剧集播出后去美国办签证的人都变少了[9]。
郑晓龙的用功是那代人搞创作的常态。张黎后来拍《走向共和》也准备了两年才开机,清末民初的人物被他做了1000份小传,A4纸打出来厚厚4本,最后只选出400个放在剧本里[5];《士兵突击》的编剧兰小龙为了写《我的团长我的团》,看了一整书架关于远征军的书。
当年这些文艺创作者“天真地”认为:用心之作才能传世,时间是检验作品的唯一标准。但在国产剧一夕跃进入网络时代后,留给他们的时间却不多了。
属性:明星中心制
题材:假空玄幻 无脑言情 抗日神剧
现象:网站激增 热钱涌入 过审惯性
本质:转型阵痛 价值失衡 底蕴贫瘠
市场化程度:中低级
2010年之后,很多平台对创作者的要求一套公式:大IP+小鲜肉。这套公式配合平台方、制作方和广告商的对赌协议与数据造假,在电视业由计划向市场的转型期无往而不利,屡试而不爽。而这一乱象的背景则是:
十二五规划前后,大量企业获得电视剧甲种许可证,制播分离推行到了体制外,紧接着乐视挂牌A股,优酷进驻纽交所,视频网站凭借接连把影视版权炒出高价。就在贾会计2000万买下《甄嬛传》网播权的2011年,中国也跻身全球第一的剧集播出国和生产国[7]。
对影视产业来说,一边是经济加速繁荣,市场需求激增,热钱大量涌入;另一边是消费端与投资端扩大后,生产环节没法迅速扩充,人才队伍立时供不应求,加上互联网资本又搞强行配置,产生了大批走量不走质的内容。“烂剧横行”的本质,是文化底蕴与创作环境没有跟上发展速度。
内容生产有其规律,不是越快越好,也不是越多越好。编剧之所以怀念煤老板,是念在后者不懂管理和创作,只能听他这类专业人士的意见,这模式搁谁身上谁爽。互联网金主虽然也不懂行,但他们除了有“觉得自己懂”的傲慢,更懂得依托资源再造一套玩法。
“鲜肉+IP”不是内容逻辑,而是流量逻辑,网络资本之所以选它进行炒作,一是它在讲故事画饼上具有可操作性;二是优质资源都被传统玩家分走,一时难撬动,这才选择了动漫网文,算是另起炉灶;三是流量入口在它手里,操控个媒体标准与舆论走向还不是so easy!
鲜肉通吃的恶果之一,是行业不再研究创作,转去研究观众,名美其名曰“大数据指导创作”。过去先有(艺术)作品再有(观看)数据;现在是先有(流量)数据,再据此产生(垃圾)作品。
对制作方而言,搞定流量明星就有了收视率和点击率,所以会在这些人身上倾注成本;流量明星身价暴涨后,分走了制作经费的大头,买数据再花掉一些,余下才用于拍摄。这就是为什么投资额和片酬越来越高,好作品却越来越少的原因:因为钱都没花到戏上。
唐国强说,一部戏60%以上的钱都被主演拿跑了,配角、导演、编剧等人的收入就成问题,没钱怎么办,找便宜货,“注水剧”由此而来。制作方按集卖钱,到剧价飞涨的18年,40分钟一集的价格高达1200万[13],弄个10分钟前情回顾、10分钟下集预告加20分钟记忆闪回,就能把多剪一集的钱揣兜里。
注水剧衍生出倍速看剧
制片人谢晓虎认为,注水剧最初是片方在天价片酬面前收回成本的下策,随后却因巨额诱惑成了制播勾兑的上策。一开始是往酒里兑水,后来直接往水里兑酒。动辄几十集的肥皂剧完全是违背创作规律的畸品——优秀剧集要么长而低成本,要么精而高成本,只有注水剧是又长又贵又烂。
国产剧市场化之后,集数连年暴增,来源:贵圈
为了拍好烂剧,大IP开始标配香港导演,这批人不像内地导演一样出身科班,而是多从场工开始摸爬滚打,是各个摄制环节的多面手。更重要的是,香港导演速度快,没包袱,两个月就能拍40集的戏[10]。这批产业工人之所以受青睐,就是在于他们“多快省赚”。
唯独没有“好”,原因也很简单:IP剧再差,粉丝也爱看、也刷分,也控评。如此风气下的创作,不是悲剧也是闹剧,就像编剧抱怨的——PPT电视剧就是让鲜肉们出来亮亮块儿、摆摆造型,拍这种东西还要改剧本干嘛,不过是包饺子喂猪。
有PPT电视剧,就有工作室代写、表情包定格、后期全程配音、抠图移花接木、滤镜改头换面、替身代替实拍等。流量明星不仅可以不会演戏、不看剧情、不背台词,甚至可以不去现场,他们只需要对着镜头录一波微表情,其他均可由替身与特技解决。
2017年,宋方金写了一篇“横店卧底”实录[8],其中有这样的细节:一位老戏骨和某鲜肉拍完整部剧,几乎连面都没见过,全是跟替身对戏,有次需要摔人,连替身都没有,剧组就找来一个麻袋,场面非常魔幻。还有一场群戏,大全景30多个角色全是替身,就这么对付。
老戏骨王劲松批评不职业现象
了解以上内幕,就不难理解编剧对这些乱象骂得最狠——流量模式砸了他们的饭碗:
我们经常听到有作家自杀的,诗人自杀的,编剧基本没有,因为都是猝死,来不及自杀。假如一个编剧去跳楼,电梯里能接到6个电话,5个是让他改剧本的,还有一个通知他上个项目黄了。好不容易捂着胸口到了楼顶,准备发一条微博告别,一看微博,于x又又抄袭了;郭xx又又又抄袭了,直接脑淤血。
当然,乱象并非一点价值没有,至少为喜剧提供了素材,在东方卫视的小品《拼助理》中,乔杉饰演的明星如是说:“这十一个字篇幅长度的台词,你怎么也得头半年给我吧。”
属性:IP中心制
题材:侦探悬疑 文化趣缘 历史考据
现象:一剧两星 查税风波 创作限令
本质:终端变革 资源转移 专业回流
市场化程度:中级
有人会说:晋西北都乱成一锅粥了,没人管吗?
“没人管”你就想多了!从15年实施的“一剧两星”到霍尔果斯查税风波,再到限古、限娘、限穿令和上面口头提醒的“集数别太长”,有形的手始终在调控,并引发了蝴蝶效应——积压剧缺少下家,只能贱卖;新投资急需接盘,被迫放权;腰部演员签下卖身契,入驻优爱腾芒的流量工厂。
本是为了解决天价片酬、剧集滞销、播出同质等市场失灵问题的“一剧两星”,却在热钱退散的环境下,加速了行业资源由传统平台到视频网站的移转。在今年的上海电视节,就连浓眉大眼的白玉兰奖也向网剧开放了,而且这些上擂的网剧,已经可以把电视剧一顿吊打。
连汪海林也说:“积攒了资源以后,我们的视频网站一定也会去挖掘原创内容,乐观地说,它找不到好演员,就用流量演员;没有原创资源,就只能拍一些劣质的网文。随着资源的新的流向,我国的视频网站也会改变,以前是没资源,现在可以挑了,我不信还挑写得差的,演得差的[3]。”
可正如前文提到的,内容创作有其规律,求快和充量都没用。即便优爱腾现阶段横下一心,革命形势也不会立刻好起来,当务之急是先认清几点趋势:
第一点,烂剧和注水剧并不会立刻消失。原因是电视剧有自己的创作惯性与排播周期,失真、想当然、台词口水、叙事拖沓、人物空心的垃圾仍会层出不穷。
比如《精英律师》的律师咨询费一小时10万;《安家》里中介卖房5分钟,吵架半小时;《完美关系》的客户遇到危机,公关第一考虑是自己名誉是否受损[14]。在“假职场真恋爱”的职场剧里,人物个个傻白甜装x范,而拿几千工资在一线内环租几百平米更是角色标配。
烂剧不会消失,只会继续涌来
第二点,观众习惯于理解最简单的剧情,剧情为了迎合观众,只会更加幼稚。对创作者来说,增强戏剧性等于弃疗,增强文学性等于自杀。
烂剧的低能指数,就像《武林外传》里的“大白天穿夜行衣”。拿谍战剧来说,大多数都拍反了,比如负责地下活动的人戴个鸭舌帽,眼神犀利,行为夸张,人群中数他最闪亮,真正的间谍看上去都是普通人,国产剧的间谍一看就是间谍。黑帮也是,非常仪式化,恨不得上厕所都在一块上[12]。
看看《大明王朝1566》当年是怎么拍的?有段严世蕃呵斥张居正的戏,一个奸贼骂一个忠臣,底气浑厚到令人忠奸难辨。为什么,因为坏人并不会觉得自己坏,为非作歹的动机早就内化、合理化了,这才是高级剧作法!可惜这种作品现在断了。
真正的高级货
第三点,由于国产剧颓废的时间太长,价值模糊太久,作品的评价标准也在倒退,这使得今天的舆论更容易去肯定一些讨巧的东西,从而错过真正的佳作。
拿《庆余年》来说,范闲在朝臣面前背诗一节,内容不出中学语文课本,《洛神赋》《离骚》这种超纲难度的一句都看不到,知乎评论形容——“典型的用来骗没读过书的人的桥段,和农民幻想皇帝用金锄头异曲同工。”
看完名不副实的,再来看看真正的“翻身”之作。
如马伯庸小说改编的《长安十二时辰》,它在艺术性、文学性和历史性上的三位一体,远比“借壳美剧”的外在更值得表彰,《长安十二时辰》属于工业化+想象的“工幻剧”,既无古装烂剧的低幼,又无历史正剧的晦涩。据统计,正在推进中的马伯庸影视IP已经不下10部[15]。
正在推进中的部分马伯庸IP,来源:影视独舌
事实上,“一剧两星”之后的16、17年,国产犯罪IP已经掀开了“网剧从良”的崭新一页,除了《白夜追凶》和《余罪》,同为紫金陈原著的《无证之罪》更是遗珠之作。
评论一部剧的层次,首先看立意,其次看完成。我们常说的“服化道”、剧情、构图、配乐以及提及最多的表演,都属于完成那部分,但我想讲的是,立意比完成更重要。《无证之罪》最牛x的并不是它制作上的精良,而是它拍了一个《守法公民》的故事,其立意远在《隐秘的角落》之上。
《沉默的真相》属于拔高国产剧层次的那类剧
最近这部豆瓣评分9.2的《沉默的真相》,被誉为通常只有韩国犯罪片才能见到的主题深刻度,和讲述人性之恶的《隐秘的角落》不同,《沉默的真相》讲的是系统和生态之恶,它对现实的关照更摄人心魄,也是当下最需要也最罕有的“有着推动社会进步意愿”的创作。
因此有网友称其“站着过审”,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言蔽之,目前国剧勉强算是进入一个恢复阶段。恢复期的行业共识,即依托成型IP进行系列创作。马伯庸、紫金陈等网络作家的佼佼者,也像当年的海岩、石康一样成为文学作品影视化的首选。而像柯汶利、陈奕甫这类新涌现的成熟作者,也都在等候市场检阅。
当然了,一位业内人士告诉我,制作方从来不是影视创作的最短一环,市场需要鲜肉烂剧和假空玄幻,就拍;市场觉得这块走不通,就换。国剧的“恢复”到底是曲折向上,还是回光返照,最终还是需要观众来用脚(qian)投票。核心问题在于:这届观众行不行啊?
属性:剧作中心制
题材:古往今来 三界五行 星尘凡俗
现象:优胜劣汰 他山之石 小国寡民
本质:体系搭建 业内自决 文化接受
市场化程度:高级
有人看到这儿可能会像张东升那样发出灵魂之问:您看国剧还有机会吗?
机会肯定是“有”,但不会自然而然,它需要专家坐在正确位置,需要资本尊重创作规律,需要对经验形成积累,需要对未知不断尝试。
国剧当下取得的进步,只是周期里的相对概念。西班牙哲学家奥尔特加·加塞特说过:“若没有回转和退化的威胁与刺激,就不会有必然的进步和发展[6]。”如果不是因为烂剧烂到连最没品味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就不会有良心剧现阶段的触底反弹,这是市场的自我纠偏。
注水内容的糊弄,导致倍速播放成为常态;鲜肉的接连翻车,也让资本尝到了“唯数据论”的苦果;加上短视频、直播的异军突起,长视频想要争抢受众,必须效法HBO,Netflix等北美同行,为付费用户持续推送优质内容。
话谁都会讲,事做起来却不简单,毕竟演员这一环并不是剧作优劣的关键,好演员救不了烂剧,烂演员也毁不了好剧,把锅全甩给他们,是老太太吃柿子捡软的捏。陈道明表示过,要说年轻演员真有什么责任,那就是不断提高鉴别意识和文化觉悟,懂得甄选剧本,少接烂戏。
陈道明谈演员挑选剧本的社会责任
有人会说,就算演员问题解决了,有些题材还是难过审。对此,写过《大明王朝1566》的刘和平给出了“紧跟时代,回归专业,唯真不破”的观察——创作者觉得这也不能提,那也不能碰,本质上还是对要写的领域钻研不够,不知道口径放到了哪一步,才会屡屡投鼠忌器。
但这一关也过了之后,还需要在产业内部解决“购销机制”的问题。
美剧按照剧本投标,剧本过了签合同,制作方拿到购片合同就能开工,根本不需要大牌明星。我们的顺序正相反,往往是戏拍完了依靠演员来卖,这必然导致资源浪费,也滋生了积压剧、高片酬、阴阳合同等怪胎。只有回归“剧作中心制”,把关卡在剧本上,才能从源头掐灭不良泡沫。
马未都谈长期拍烂剧的危害性
当然,观众的决定权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们一再支持烂剧,好剧的创作者就会饿死,等他们都饿死了,市场就会一直烂下去;如果我们一向支持好剧,就能帮助行业进入正向循环。正如革命导师强调的那样,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市场不是因为我们变坏的,却可以因为我们重新变好。
有人一定会讲:既然西天取经这么麻烦,是花果山不好?还是高老庄不香?还按照90年代市场化之前那么拍,不是也行吗?
这其实是个经典谬误。很多人应该看过伍迪·艾伦的喜剧片《午夜巴黎》,它就探讨了这个“黄金时代情结”,20世纪的人觉得19世纪的人牛x,19世纪的人觉得18世纪的人牛x,18世纪的人觉得文艺复兴那代人最牛x。所以剧中总结:认为过去比现在幸福,就是一种幻想。
《午夜巴黎》剧照
市场化之前的国剧确实牛x,但那不是真正的黄金时代,而是一个不断被记忆美化的镀金时代,指望90年代的专业主义延续至今,本质上期待的是一种“贤君政治”。我们应当怀念专业主义,却更应当期待市场经济下更加多元开放的专业主义,这才是国剧真正的出路。
PS. 为大家精选了1990-2020年之间的50部优秀电视剧,国庆如果宅在家里,不妨一刷。
参考资料:
[1]. 演说家,腾讯视频,2017年
[2]. 圆桌派-第三季,优酷,2018年
[3]. 影视圈20年目睹之怪现状,观天下讲坛,2018年
[4]. 汪海林:这些批评有没有意义,观学院,2019年
[5]. 国剧60讲,影艺毒舌,2020年
[6]. 大众的反叛,奥尔特加·加塞特,2020年
[7]. 《红高粱》片酬起底,莫言1000万周迅3000万,成都商报,2014年
[8]. 表演,一个正在被毁掉的行当,宋方金,2017年
[9]. 郑晓龙:文艺要干预现实,新京报,2017年
[10]. 为什么电视剧大IP都被香港导演“承包”,金牌制作人,2017年
[11]. 针对行业的乱象,为何总是编剧来发声,新京报,2017年
[12]. 这个行业暂时性休克,2016电视剧“没什么值得一提”,南方周末,2017年
[13]. 多一集多1200万?注水成国产剧赚钱绝招,贵圈-腾讯新闻,2018年
[14]. 国产行业剧,何时能摘掉“假大空、失真”的帽子,北京日报,2020年
[15]. 长安之后剑指洛阳、汴京、敦煌,马伯庸IP影视化成算几何,影视独舌,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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