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图虫
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新金融洛书(ID:FintechBook),作者雷慢,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近日,江西某银行曝出了“彩礼贷”,云南某银行曝出了“墓地贷”,加上2018年某银行推出过的“二胎贷”,自此,人生最大三件事:生死嫁娶——皆可贷款了。
这是被贷款承包的一生。
我们反感的各种贷款,从浅层的直觉来看,像是在反感贷款的利率榨取、金融产品的套路,资本力量的压迫。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们反感消费社会中被消费改造的社会经济结构,进而导致的物和人关系的异化。
拟推出“彩礼贷”的某银行所在的江西,青年结婚深受彩礼之害。2019年4月,江西一青年因为未婚妻订婚又退婚,40万彩礼钱只退了32万,愤而将其分尸杀害。其中25万更是银行贷款而来。这家处于江西的银行,更像响应人们的号召:人们需要什么,银行就推出什么。彩礼贷因此被网友亲切地称为:
吃沾血馒头。
01
相比之下,“二胎贷”没有“彩礼贷”和“墓地贷”那么强的道德冲击力,大概因为后二者更严肃、社会性更复杂。
除了表层直觉对贷款利息、金融产品套路的反感,我们常常忽略的一个深层次因素是消费主义对意识形态和社会结构的改变。
仅仅二十年前,中国人还习惯储蓄和量入为出,这种习惯的一个社会根基“先储蓄后消费”,这种消费习惯的经济学基础是“先获得产权再使用”,即先挣到钱,用挣到的钱购买产品获得产权,再使用,因此那时的消费经济结构是“先生产后消费”。
消费主义越来普遍的现在,这个程序颠倒过来。由于“先消费后付款”的社会行为成为风潮,它对应的经济基础是“先使用再获得产权”,人们分期购买的产品,直到付完分期费用那天,才真正获得产权,这时大概已使用了好几年了,它改变的经济结构是消费主导生产供给的力量越来越强。
鲍德里亚在《物体系》里称,消费主义使得社会从“独占”文明进入“实际使用”文明,相应的是人们的“祖产”不再留得住,固定资本概念逐渐消亡。
文明进入“实际使用”文明有很多好处,但不可忽略的是它带来的许多焦虑。比如,一个分期购买的iPhone手机,在还款过程中,它的价值是逐渐损耗的,而且如果手机在还款过程中丢失,你仍要付清尾款,丢失意味着双重损失:尾款损失和物品的损失。对消费者来说,拿到手机那一刻你还仅仅获得了它的使用权,“独占”文明的消费习惯就没有这种焦虑,因为一旦购买,意味着物品的产权一直是你的,你丢失的就是自己产权的物品——尽管实际上两种消费习惯的经济损失差不多。
用这套理论来看,信用贷款和信用分期有相似的焦虑,两者的区别在于信用贷款仍可以“获得产权先于消费”,信用分期却是实实在在的消费先于获得产权。但他们造成的结果都是“消费先于生产”,都促成了“消费先于生产”的社会经济结构转型。
我们骂“墓地贷”的原因在于,一个人死了,他或他的家人仍有债要还。
而推出墓地贷的机构,是明白“死不起”的这种焦虑的,所以“墓地贷”有两层意义,一是贷款缓解焦虑;二是还款放大了焦虑。这就是消费主义带来的便利和他本身造成的不安全感焦虑。
如果死人在天有灵,每天还钱的焦虑估计压得他的棺材盖透不过气来。
02
我们为什么骂彩礼贷和墓地贷?
大抵因为当代人的情感越来越依赖于经济状况——比如没有还清的手机分期贷款让我们焦虑。随着贷款或信用付款在社会消费中所占比例越来越大,“情感依附于经济状况”慢慢变成了“情感转移于经济状况”,如果一个人房子、汽车、冰箱、手机、空调全部是贷款或分期购买的,那他大部分的情感状况将很大程度上转移为经济状况的好坏,收入高于消费支出或会轻松欣慰点,收入低于消费支出就会焦虑惶恐。
所以在消费社会中,任何加深这种经济状况焦虑的第三者的行为,都容易被众人讨伐。“彩礼贷”和“墓地贷”被骂也就不奇怪了。
当情感依附于经济状况,并和它的关系越来越紧密时,人就变成了经济体制的动物,而不是自主情感的动物。大经济周期或小经济危机对一个人经济状况的影响越来越明显,并顺带着影响个人的情感,最终形成了“消费意识形态”,个人和社会的关系比个人和个人的关系,比过去要紧密得多,个人和社会经济、财政政策的关系也比以前更紧密。
甚至人和“猪”的关系,都强于人和人的关系。二师兄的身价才是决定你一日三餐是不是吃得好以及其他消费能力的因素,而不是其他的某个人。人和人的强关系,变为了人和物的强关系,人和人的关系被弱化了。而社会的节奏、经济的周期,开始影响人的情感和生活节奏。
鲍德里亚说,过去是人在物品身上加强的他的节奏,现在变为物品在人身上加强它的节奏。
就像过去人努力用锤子干活的样子,变成了今天跟随着iPhone迭代而努力赚钱换手机的样子。过去或快或慢蹬自行车的样子,变成了今天顺应火车、飞机时刻表而赶路的样子。过去物为我们所用,今天我们为物所驱使。相应的经济生活中,过去我们有条不紊地花自己的钱,变成了今天必须努力挣钱按期还贷款的节奏。
每多一份彩礼贷,年轻人被贷款毒打的生产力才能更高一点,生活的节奏就被“物”的皮鞭抽着跑得更快一点。
03
彩礼贷和墓地贷怎么就成了“吃沾血馒头”呢。
笛卡尔哲学有个概念是原因先于结果,就像工作先于工作成果,生产先于消费。但消费主义社会造成的一个社会经济结构变化就是消费先于获得产权,这种消费驱动了生产,继而消费先于生产。
我们最近流行谈论的内卷,就是被消费驱动的生产导致的“人被迫跟随物的节奏生活”的结果,工作被迫跟随经济社会的节奏,经济收入被迫跟随消费的节奏。总而言之是人跟随物的节奏,而物的更新节奏,它如iPhone迭代、服饰的季节性上新、时尚新品的更替一般,永无止境。
鲍德里亚说,消费主义产生了一种新的道德,消费先行于财富累积,不断地向前逃逸,出现了强迫性投资。
所谓强迫性投资,可以理解为,在消费社会所造成的通货膨胀中,不投资意味着贬值,节约就变得荒谬。而所谓“向前逃逸”,就是人被迫跟随“物”的节奏的狼狈样子。
于是大众被普遍的驱赶着进行信用消费。鲍德里亚说,通过信用制度,我们回到了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封建制度里,因为一旦进行信用消费,就意味着先欠“地主”一笔债,然后通过不停的工作挣钱还给“地主”。
不同的是,过去的地主变成了今天的资本和“物”。
过去封建体制的地主和雇农的关系,变成今天资本、物和消费者共谋的关系:
我们消费,让社会得以生产,并且只有在这种生产社会中,人才能继续谋求到工作来挣到自己消费的钱。
墓地贷也是这种逻辑,只有死亡,才能让资本给我们挖坑,只有有坑可挖才能让我们找到挖坑的工作,并让我们挣到埋自己的钱。
这难道才是消费社会的终极意义——给自己挖坑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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