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转自棱镜,作者李超,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从地方改制国企发展成汽车经销IPO第一股,庞大集团(601258.SH)用了十年,而其崩塌,几乎顷刻之间。
9月11日晚,庞大集团公告表示,破产重整清算组已经进驻公司,正式启动债权申报登记及审查工作,债权申报截止日为10月18日,第一次债权人会议将于10月25日在全国企业破产重整案件信息网以网络会议方式召开。
一周前,庞大集团收到唐山中院民事裁定书,法院裁定受理北京冀东丰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对其的破产重整申请,并指定庞大汽贸集团股份有限公司清算组担任庞大集团管理人。同时,庞大集团被上交所实施退市风险警示,股票简称改为“*ST庞大”。
追讨1700万欠款的冀东丰公司只是众多债主之一,根据庞大集团在8月底公布的信息,其从2019年初至今就已经发生22起债务逾期违约时间,涉及浦发、工商、中信等多家银行和融资租赁机构。
《棱镜》粗略计算,上述涉及逾期债务总金额高达22亿元,而未来这一数字很可能还会继续扩大。
其兴也勃。
2009年,庞大集团以352亿元的营业收入,超越广汇汽车成为全国汽车经销商龙头企业,2011年登陆资本市场,成为第一个以IPO方式登陆A股的纯汽销公司。
其亡也忽。
上市之后,庞大业绩迅速变脸,扣非净利润连续4年亏损,至今仅2016年盈利。2017年,证监会一份针对庞大集团信披违规而下发的立案通知书,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随后,庞大集团裁员、变卖资产、被车企解约等消息接踵而至。
随着破产重整和退市警示的到来,庞大集团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扯下,激进的资本扩张、重资的产业布局,导致这家昔日“4S店之王”的分崩离析。
故事还没有结束。
“告密”引发雪崩
庞大之雷始爆于资金链断裂。
2017年4月某日,创始人兼实控人庞庆华出于私人关系与媒体人士通电话时提及,庞大集团因2015年与国信证券签署的《股权收益互换协议》正被证监会调查,媒体人士随后将该消息公之于众。
上交所以信披违规为由,对庞大集团展开问询。
根据2019年5月上交所出具的《纪律处分决定》,2015年1月,为达到股权融资并拆借使用之目的,庞大集团高管安排以滦县横山钢结构有限公司的名义,与国信证券实施收益互换,国信证券以大宗交易方式买入大股东及一致行动人总额7亿元的减持股份。
公安机关经侦调查发现,所减持股份实际受让方横山钢构为庞庆华个人控制的关联企业,其与一致行动人在完成收益互换协议后,仍然持有该部分股票,而庞大集团在公告中未予提及,属于隐瞒关联交易行为。
股权互换作为一种金融衍生品,简单来说就是二级市场投资者利用金融机构杠杆资金买卖上市公司股份,金融机构获得固定利息,投资者获得股票溢价卖出后的浮动收益。
这起偶然事件,成为庞大集团资金链断裂公开化的导火索。
实际上,庞大集团资金链隐患,早在上市之初就饱受质疑。按照行业惯例,汽车经销商需要提前向汽车厂商支付购车款才能提车销售,这决定了其需要大量现金进行周转才能维持业务。当汽车经销商规模急剧扩张时,资金需求被无限放大。
正因如此,汽销行业极度分散,即便头部公司,市场份额也长时间只维持在2%左右。
作为民营企业的庞大集团是个另类,靠着银行信贷的“激素”急速发育,上市前,依托接近90%的资产负债率,已经将销售网点扩充到926家,市场占有率超过2%,成为行业老大。
2011年上市,庞大集团成为全球市值最高的汽销集团,彼时还创下超过60亿元民企最高的IPO融资额,上市至今,在A股直接融资额累计达到299亿元。在资本市场上扩充了融资渠道的庞大,并没有因此完全缓解债务压力,相反,却是其举债不归路的开始。
上市即巅峰。
2012年,庞大集团的资本扩张路走到尽头,当年其经营网点1429家,上市两年时间,门店数增长54%。
这不但没有让其业绩同步增长,反而让债务危机积重难返。2012年庞大集团营收同期增长不足10%,以利息支出为主的财务费用同比增长高达139%,当年亏损接近10亿元。
随后,庞大集团开始“瘦身”,逐年关闭和转让销售门店。财报显示,截至到2018年末,庞大集团门店网点数下降到806家,与巅峰时的2012年相比近乎腰斩。
一切为时晚矣。
2017年,庞大集团毛利65亿元,财务费用高达8亿元,仅利息一项,就吃掉了超过一成收益,465亿流动资产对应着467亿流动负债,通过内幕交易拆解资金,映射出了庞大集团的走投无路。
买地建店红与黑
庞庆华在庞大集团一言九鼎,直接持有上市前庞大集团30%股份,其余股份为高管和员工所有。招股说明书显示,为避免决策分散,庞庆华拥有授权的员工股份表决权。
根据庞庆华自述,他在1983年被分配到河北滦县物资局下属机电设备公司,开始进入汽车行业。他通过人脉从齐齐哈尔市国库拿到25辆进口日野牌164卡车资源后,在那个汽车供不应求的年代一战成名。
上世纪九零年代末,国有企业改制,庞庆华“下海”创立了后来的庞大集团。
2004年,庞大集团成为日本富士重工旗下斯巴鲁汽车的国内总经销商,为其扩张打下本钱,到2010年上市,庞大已经经销83个汽车品牌,但斯巴鲁仍然占到销售收入的15.68%,毛利占比超过1/4,800多家门店中有超过100家斯巴鲁专卖店。
陷入危机后,庞大集团创始人庞庆华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自己最后悔的就是走了重资产发展路线——采用买地建店,而不是并购租赁方式扩张。
与店面无限扩张叠加在一起的土地重资产模式,被认为是庞大集团灰飞烟灭的深层次诱因。
对于买地建店模式,庞庆华解释称,这源于当时IPO的规定要求瑕疵物业比例不超过20%。招股书显示,多位于城乡结合部的4S店和汽车城,大都因为没有商业用地资质而成为瑕疵物业,为了上市筹资,庞大集团选择买地。
上市当年,庞大包括土地使用权、房屋及建筑物在内的资产,已经高达百亿元。2019半年报显示,庞大截至6月末土地使用权的成本账面余额42亿元。
“(随着)土地升值,如果庞大把土地全部出售,会把前期养地费用都赚回来,庞大再回租”,2019年5月,庞庆华仍在向外界宣传“起死回生”之道。然而,昔日与他亲密无间的“战友”,却已“众叛亲离”。
2019年1月,占据庞大集团销量榜首的上汽通用五菱宣布与庞大集团解约,同时表示双方存在债权债务关系,希望庞大集团在结清债务前暂勿进行工商注销。
公开资料显示,庞大与斯巴鲁销售合约即将在本月到期,尽管庞大辟谣,但外界普遍认为这个与其合作15年之久的“老朋友”将不再续约。
2018年财报显示,庞大集团代理的汽车品牌已经下降至七十余家,而在2019年半年报中未公布销售品牌数量,只是表示存在汽车品牌续约风险。
高管也在“跑路”。
2015年庞大集团股价达到16元/股的巅峰,随后一路下跌,2019年9月11日最新股价仅1.12元/股,市值73亿元,缩水超过10倍。
Wind数据显示,2018年至2019年3月,庞大集团总共发生20起减持计划,涉及高管13人,除少数为“偿还银行贷款外”,其余减持理由均为“个人资金需求”。
在车企划清界限、高管纷纷减持、资金源几近枯竭的情况下,庞庆华的卖地构想,被一纸破产重整彻底击碎。
金融创新双刃剑
完成改制的庞大集团,如何在短短10年内成为汽销龙头,销售网点的大量扩充并不是全部原因。
1999年,庞大集团前身冀东机电“发明”了庞庆华口中“引以为傲”的消费信贷创新产品“冀东模式”,即庞大为购买人提供担保,加速银行车贷的审核和放款速度。
招股书显示,2010年庞大集团营收538亿元,同比增长53%,而消费信贷担保额82亿元,同比增长156%。这一销售策略,是其营收规模壮大的重要推手之一。
上市后,庞大集团营收增速放缓,开始连续亏损,消费信贷步伐却进一步加快,庞庆华开始大手笔进行融资租赁业务,利用融资租赁公司筹资购买车辆,再通过买主以租金方式分期付款来促进销售。财报显示,2012年,庞大集团仅应收个人购车客户垫款就达到22亿元。
“创新”的金融手法加速了其资金暴雷的速度。
庞大集团2018年10月的一份公告显示,海通恒信国际租赁有限公司在2016年与庞大集团签订融资租赁业务合同,庞大以试驾车、维修类设备等为融资标的向海通恒信融资2.4亿元,截至公告日,庞大与海通恒信的融资租赁款逾期金额已达2000万元,同时还有8000万元未到期。
2018年财报显示,在庞大集团众多追债诉讼中,关于融资租赁纠纷案件多达12起,金额近5亿。
其中一起融资租赁违约事件的判决书显示,2018年2月,庞大集团通过旗下庞大乐业租赁有限公司,向光大金融租赁股份有限公司筹资5300万元购买车辆,分6个月还清,但本息共计8000万元庞大全部逾期未付,涉及车辆674台。
2019年6月,还在希望卖地求生的庞庆华以个人原因为由,辞去庞大董事长、董事会战略委员会主任委员及总经理的职务,在实施完他的一系列“战略”后,留下一个摇摇欲坠的“4S店之王”。
而在上月底公布的一起车企高管受贿案中,庞庆华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其在2010年,通过赠送现金和北京房产的行贿方式,承接了该车企汽车销售业务并获批在北方多地开设4S店。
被各方抛弃的庞大集团已经站上存亡路口,可能通过破产重整程序得到重生,同样也可能转入破产清算就此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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