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丨创业邦(ID:ichuangyebang)
作者丨赵晓晓
编辑丨及轶嵘
头图丨洋码头官方微博
周航眼里的曾碧波少了很多锐气和张扬。见面那天,曾碧波穿着休闲,状态看上去还不错,但话少了,即便是很熟悉的话题,聊起来也谨慎了很多。
一个月前,洋码头刚经历了成立以来的最大危机:现金流恶化,拖欠商家货款达2亿元,买手上门要债。员工大规模离职,总部“人去楼空”。在国内上市的计划也搁浅了。
2009年,曾碧波创办了洋码头。周航在2011年以研发负责人的身份加入,2020年辞职。
洋码头是国内第一家靠C2C买手制起家的跨境进口电商平台(买手即代购、小商家)。2019年,洋码头首次盈利,净利润5000万元。融资也一路走到了D+轮,去年最后一轮融资完成后,洋码头估值超40亿元。
危机爆发后,一切都在缩减。员工从2020年的300多人,降到了现在的50多人,工资减半;为了省房租,员工开始居家办公;为了还钱,曾碧波也卖掉了自己的房子和车。在这之前,洋码头刚忙完10周年年庆大促。
曾碧波向全球买手发了一封5000字的公开信,提到“绝不放弃”“不会跑路”“会努力还钱”。有买手选择相信,表示会陪着洋码头一起度过难关。也有买手给在职员工发短信骂老板,劝离职。
图源:洋码头买手服务号官方微信
在周航眼里,以前的曾碧波高调、自信,身上有作为创始人的张扬和锋芒。现在,“他是一个战时CEO的状态,努力保持积极乐观。”
危机到来后,周航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出出主意,不能看着洋码头在行业里消失。”
危机爆发
决定发5000字公开信前,曾碧波刚开了全体员工大会,说明了公司目前遇到的困难和麻烦,表示会降薪,工作强度会更大,员工可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决定去留。
“当时他就说,买手这边也要给一个交代。”洋码头用户体验部负责人钱悦说。
上海疫情封控的两个多月里,洋码头遇到了成立以来的最大挑战。国际航班运能下降、清关时间长,用户等待时间拉长,订单取消率也比以前高出很多。一系列的影响,导致买手的资金结算回笼受到很大影响。
据钱悦介绍,3月份的包裹一直卡到了7、8月份,到现在包裹也会经常被卡,鉴别中心积压了一大批货发不出去,买手和消费者的情绪都很不稳定,随时可能转换其他平台。
市场部负责人柳婷回忆,2020年初的那场疫情都没有这次困难,当时他们跟海外买手想尽了一切办法确保平台货源充足,调动所有的资源及航班,国内全平台都买不到口罩的时候,在洋码头上可以买到,还捐赠了千万级口罩。“业务和流量反而还提升了不少。”
上海封城后,为了拉回用户,洋码头发放消费金、做一分钱面膜活动、捐赠口罩、开社群,甚至开始卖菜,“什么价格进什么价格出,没赚一分钱,还多付了手续费。”柳婷说,“但拉回的用户也是很有限的。”
危机最早在去年年底出现。
去年拆除红筹(海外)架构后,资金转移到了境外结算,很多买手资金提现出现延迟,开始有买手找洋码头总部交涉。回国上市,有些股东选择了撤资。再加上银行抽贷,洋码头的现金流进一步恶化。
截至目前,洋码头拖欠货款累计2亿元,还有3000多万元的卖家店铺保证金。
图源:黑猫投诉平台
离职高峰出现在8月下旬。
“有很多买手跟供应商上门来闹。”钱悦说,“大概有8人左右,手段比较激进,他们会砸东西、大喊大叫,甚至还弄伤了我们的同事。很多员工选择了离职。”
在这之前,洋码头还经历了两次裁员。一次是在2017年,扩张太快,人员再往上翻翻就破千了,为了控制成本,融资前进行了一波小范围的裁员。另一次是在2018年,规模稍微大一点,属于上市前的调整。
大的危机还出现过一次。
当时洋码头计划去战略新三板上市,但政策在2016年取消,融资节奏、团队、财务架构全部打乱。2015-2017年,与天猫国际、考拉等竞争,打价格战,烧掉很多钱,洋码头出现了短暂的财务危机。
周航当时选择离开的原因,有自己的职业规划,但更多的是因为公司陷入了一种恶行循环。发展太快,团队能力跟不上,核心管理层对出现的风险了解不够,旧的坑还没有填满,新的坑又来了,势能一直在往下降。
“后来我们都不再做OKR了,目标跟决策变的太快,我们更看重过程指标。”柳婷说,“碧波太聪明了,脑子转的很快,想法很多。”但这也成了他的短板,“过于自信。”
曾碧波参加很多会议,经常跟员工或者管理层热烈讨论,但他不容易被说服。
曾碧波经常跟内部员工说,业务先行。“边试边干,会有很多漏洞,出现了问题再慢慢补。”张萌说,“少了些严谨和扎实。”
现在洋码头还有50位员工,在维持着年度数十亿交易额的平台。今年的黑五活动还要继续,每位员工都身兼数职。
一家公司所有的风险、问题,只有CEO最清楚。所有人都可以逃避、离开,对某些问题视而不见,只有CEO无法逃避,他必须面对一切问题。
曾碧波没有选择逃避。公开信里,他提到公司不会赖账,个人也不会随意跑路,会全力担当,哪怕是开直播卖货,也会把债还掉。他希望大家“再信任平台一次。”
他甚至还亲自与上门闹事的买手直播连麦,说“不打不相识”。尽力把公司的风险降一降,再降一降。
曾经的梦想
曾碧波是江西南城人,毕业于上海交通大学少年班,曾在中国第一家C2C网站易趣网工作,易趣网被ebay收购后,他去美国攻读MBA,拿到学位后在硅谷工作了一年。2009年, 曾碧波决定回国创业。
洋码头是在江苏常州启动的,最开始名字叫萝卜开门xLobo.com,以买手制的形式做跨境电商,初衷是让中国消费者,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海外的商品。发展一年后,洋码头从常州搬到了上海的张江。周航也是在这个阶段加入的。
“刚开始很难,钱、人、商家都没有,十几个人围着项目想办法。”周航说,“行业内也不看好,说我们是搞代购的、走私、灰色产业。”
但曾碧波很有激情,对这个市场有信心。
业务还没有跑起来,洋码头成立第二年,曾碧波先跑到美国搭建立了一个跨境物流体系,就是今天的贝海国际。在曾碧波看来,做跨境电商要先做好物流。
2013年上海自贸区开通,这个行业也终于有了高大上的名称:跨境电子商务。曾碧波回来创业那年,中国人海外网购的规模只有两三亿元,这之后开始蓬勃发展,2015年就达到了1500亿元,这其中还没包括出国旅游带回来的消费品。
也是在这一年,依靠物流端的收入,公司实现了盈亏平衡。洋码头从张江搬到了静安区的珠江创意中心。
快速发展从2014开始。那个时候,中国跨境电商市场的盘子在1300-1400亿元,曾碧波的目标是做到百亿规模,他认为融 “个把亿” 美元就能做下来。
但融资不是那么好拿的。2011年拿到一笔天使投资后,曾碧波在此后的几年内被多家投资机构拒绝。
2013年,跨境电商被正名,公司实现盈亏平衡后,洋码头的融资才顺利起来。2014年-2017年,洋码头分别拿到了赛富投资基金、长江国弘投资、赛领资本、招商资本等合计近10亿元投资。
得到资金加持,洋码头扩张步伐越来越快。员工人数迅速增加,买手注册人数破万。洋码头还把“黑五”引进了中国,业务量快速突破。
2017年,洋码头搬进了北高新创新园区的一栋写字楼,租下了其中的11-13层。周航印象里,当时一个技术团队就有400人,公司的目标员工总人数要突破1000。
张萌和柳婷就是在这个期间加入的,一个负责对接买手,一个负责市场运营。柳婷在互联网大厂待过几年,相比前者的稳扎稳打,洋码头的文化更狼性一些。
“刚加入那会儿最忙,尤其是黑五大促前后一个月,吃住几乎都在公司。”据柳婷介绍,洋码头一年会有四次大促,活动分为SABC级别,S级别活动力度最大。
2016年,码头开始向卖家收佣金。柳婷记得,第一笔钱是在收佣政策正式施行半个小时后收到的,凌晨十二点半,钱虽然不多,但这是他们赚到的第一笔钱。
这之后的洋码头,才开始走上创收的路。但2016年的四八税改,整个跨境电商几乎进入休克状态。柳婷透露,当年曾碧波蓄须明志,没盈利就不剃胡子。2017年9月,洋码头实现结构性盈利,曾碧波才把留了快一年的胡子剃了。
2019-2020年,洋码头又连续两年净利润达到5000万元,是国内首家实现盈利的跨境电商平台。
上述几位员工对曾碧波的评价是反应快、业务能力强、行业敏感度很高,想到什么干立马就干,经常在半夜开群。
“十二点以后手机滴滴响,一定是碧波又开了一个群,讨论新战略、明天的计划。”柳婷说,“他永远都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张萌对曾碧波比较深的印象,是有胆量、敢决策。
当年对于是否要采用价格战跟阿里竞争,公司内部是有分歧的,最后曾碧波顶着亏钱、影响主站生态的压力拉开了价格战,也在各大地铁楼宇投放了大量户外广告,直接把跨境电商价格战拉到新的规模。
“结果就是,洋码头火了,获得了大量的用户。”张萌说,“他很清楚怎么和阿里竞争,唯快不破。”
行业红利外,洋码头快速发展背后的一大支撑,是自建物流。
曾碧波在2010年打造的贝海国际,目前已经在海外建成10大国际物流仓储中心,与多家国际航空公司合作实施国际航班包机运输,疫情前,每周有40多架全球班次入境。
2016年,洋码头平均物流周期是5天,天猫国际、网易考拉的配送周期则是7至15天,远超同行。
周航说,巅峰时期,洋码头自己的物流业务只占到了贝海国际总业务的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来自于第三方平台。
业务高峰时,洋码头拥有认证买手也超8万名,覆盖全球六大洲83个国家,每日可供购买的商品数量超过80万件。
去年,洋码头拆除红筹(海外)架构,全面拥抱国内资本市场,准备冲刺跨境进口电商第一股。
出路是被并购?
张萌中间离开过洋码头,选择回来的原因是看好洋码头的新零售和直营业务。
2020年,洋码头开始发力线下新零售店,计划三年内在100个城市开1000家线下门店,目前已经在上海大融城、重庆解放碑等市中心商圈试点。2021年,洋码头又宣布全面启动奢品官方直营。
张萌说,“曾总在这两件事上都下了很大的功夫。”
比如他会教张萌及团队测算店铺开多少平米是最划算的、利润能够达到最高,还一起研究各种开店模式、合作模式。中间还找来丝芙兰等线下集合店的资深人员一起讨论、解决问题。
行业格局已经逐渐清晰。寺库启动私有化进程、万里目退出竞争、蜜芽关停、网易考拉被收购,跨境进口电商垂直赛道里,危机前的洋码头势头是最好的。
也有买手在京东国际、天猫国际上注册账户的,但是退换货制度、复购率、人均购买力都无法很好的匹配。最关键的是,这类综合性平台对品牌有保护机制,只有品牌方可以入驻。“很多买手又回到了洋码头。”张萌说。
一定程度上说,洋码头的买手制代表的是一个时代,它的价格优势、海淘直播优势是其他平台无可取代的。“现在只是遇到了困难,但模式是没有错的。”周航说。
图源:洋码头APP
以前,曾碧波经常跟周航在一起规划蓝图,但今天的目标降低到了工资足额发放、还完欠款。“他一定可以从泥沼里走出来。以前自建物流时,他自己搭建货架,自己送货,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再难也不会难过他在常州刚创业时,一个人抗的日子。”
周航一位在跨境电商圈创业的朋友,在这段时间刚认识曾碧波,很想去帮洋码头一把。他跟周航说,“如果战场都没了,还能收获什么呢?”
最开始,洋码头是有军训文化的,所有新入职的员工都要被关上三天,不让带手机,进行魔鬼训练,爬草地、泥坑,凌晨三四点起来跑步,每天晚上还要交一篇个人感想。有坚持下来的,也有中途退场的,留下来的就是“战友”了。
柳婷就是从“泥沼”里爬过来的,在她看来,洋码头像黄埔军校,有很多从洋码头出去的员工在创业,或者跻身某个跨境平台的领导层。“这样的一个平台,如果翻篇了,会不会是行业的一个损失?”
有好几次,洋码头都走在了行业最前面。
2009年曾碧波回来创业时,聚美优品还没上线;2011年做B2C,唯品会才刚开始创业,天猫国际、豌豆公主、网易考拉都还没有成立。
2010年洋码头自建物流,是跨境电商里头一个;2013年做移动互联网的项目扫货神器,类似今天的短视频直播;2014年,开启海外团模式,也是最早做特卖模式的电商。
一直在对接买手的钱悦反馈,很多买手发信息表示愿意跟洋码头共进退,停播的买手在跟曾碧波沟通后也都复播了,还提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议。在他们看来,洋码头的高净值用户、流量变现能力、真实的海外购物场景,在全中国找不到第二个。
多位员工包括买手的反馈是,如果洋码头倒了,我该去哪里买、卖东西呢?
现在曾碧波很忙,找投资、谈并购,跟员工的沟通也少了,他更担心工资只发一半的局面还能撑多久,员工是否有意见,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职业规划。
钱悦透露,曾碧波还有一个愿望,等洋码头度过难关了,能和离职的员工一起聚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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