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向善财经 作者:刘能
对于倒牛奶的相关事件,相信大部分国人都只听说过四次:
第一次是在中学课本上,1932年美国经济危机期间,农场主和奶农们为了追求利润最大化,选择将无数牛奶白白倒进了密西西比河。
第二次是2014年底至2015年初,河北、山东和青海等地区爆发了因企业拒收鲜奶而导致奶农出现杀牛和倒奶的事件。
第三次是在2021年的某综艺节目中,粉丝为了给喜欢的偶像艺人扫码助力,而作为赞助商的蒙牛真果粒也一改常态地把二维码印到了瓶盖内部,最终导致粉丝买了大量牛奶却只要瓶盖而把完好的牛奶全部倒掉的事件。
第四次则是最近网传的河北、内蒙古和山东等地发生的倒奶杀牛事件。
尽管从理性上看,除了蒙牛真果粒那次的倒奶事件是属于粉丝不理性追星的意外浪费行为外,其他三次本质上似乎都遵照着“奶荒涨价—养殖扩产—产能过剩—倒奶杀牛”的产业周期规律。但从感情上说,对于从小就接受“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行为”观念教育长大的每一个中国消费者,也确实无法接受“倒牛奶”的浪费行为。
对此,河北省农村厅选择了提前发放喷粉补贴资金,以最大限度地帮助乳品加工企业缓解资金压力。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作为乳业生态链中最重要的一环——下游的蒙牛、君乐宝等头部乳企们又是否会对地方奶农出手相助?整个奶牛养殖业到底该如何弱化“倒奶杀牛”的周期波动?这值得我们深思。
上游原奶供大于求,下游价格不降反增?
对于此次的“倒奶杀牛”事件,有多位业内人士对向善财经表示“主因在于需求疲弱导致阶段性供过于求”。
简单来说,问题的关键似乎落在了需求端。
当然,并不是说供给端的过剩不值得关注,而是和猪周期一样,“价格上涨,农户扩产导致产能过剩供大于求,行业进入下行周期。等市场消化完毕,产能供小于求,价格再度进入上行周期,市场继续追高扩产”,这本就是周期性行业的逻辑特性。
但原奶需求端的疲弱,在后疫情时代的到来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毕竟当下正值春节备货期间,而今年又是三年疫情以来的首个不受限春节,被压抑许久的走亲访友等各种消费场景几乎完全能在短时间内撑起上游的紧张局面,所以即便爆发也不至于是现在出现“倒奶杀牛”的事件。
对此,河北省奶业协会副会长袁运生在那篇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这是又要让我们“倒奶杀牛”吗》文章中,提到了两点:一是“受疫情影响,人们乳品消费水平下降,毕竟在居家隔离的日子里米、面、油、菜才是基本生活保障。”;二是“随着学生放假,学生奶供应也停滞,各乳品生产企业产量下调,库存激增,生鲜乳使用量骤减。”双重影响下,乳制品“产能过剩”,原奶需求减少,价格不断走低。
可以发现,上述原因更多是集中在社会需求层面,也就是单纯地从上游产能消费“供大于求”的角度分析,但从实际来看,下游终端价格层面的挤压也可能造成市场需求疲弱的另一大关键因素。
因为向善财经注意到,在“倒奶杀牛”的热搜评论区,有相当一部分网友在提问“为什么牛奶越卖越贵了?”“可是消费端价格没降啊?”“牛奶价格扶摇直上”……
正常来说,上游原奶供过于求、价格下跌,但即便市场具有滞后性,最终还是能够传递到终端消费市场的。可在实际中,无论是上游原奶涨价还是降价,下游的零售单价似乎都没有过调整降低,整体呈一路高涨之势。
以本轮的奶周期为例,随着上游原奶价格的大幅上涨,从2020年6月份开始,光明、三元和蒙牛等乳企巨头们开始相继提价。当时有消费者反馈,某品牌牛奶产品在某终端购买价格从55元上调为69.9元,半年时间上涨了27%。而尽管现在出现了原奶供过于求的苗头,终端价格却依然没有大的变化,而且从市场过往经验来看,涨上去的价格也几乎没有下来过。
对此,有业内人士介绍称,原奶价格只是终端产品成本的一部分,生鲜乳在成本中占比50%左右,包装材料成本占比35%,制造费用成本占比5%,人工等其他费用占比10%。但即使如此,相比现在养殖场委员主动提出最低价格下调至3.85元/公斤的价格,终端似乎仍有相当一部分的让利空间。
据向善财经观察,牛奶零售单价下不来的原因可能有两点:一是渠道销售费用的高额支出分摊,这也是蒙牛等乳企巨头们被国内消费者屡屡诟病的地方。比如在2022年上半年,蒙牛的销售和经销费用为127.1亿元,占同期营收比率超25%。
二是当前的基础白奶消费市场正处于存量阶段,而品牌乳企却需要业绩增长,那么在这种情况下,纵向推进产品高端化升级,也就是涨价似乎是个不错的破局点。
但问题是,在市场整体供大于求的下行周期,上游只想要卖出去,而下游却想要卖的更贵,双方目标需求的不一致只会加剧市场供需的进一步失衡,而高涨的价格也会反过来抑制整体消费需求。
事实上,居高不下的零售价似乎已经开始反噬品牌乳企们业绩表现。据天眼查APP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虽然蒙牛的液态奶业务在营收规模上比去年同期微增了0.55%,但增速却远低于去年同期的21.1%。而光明、三元们的液态奶业务营收更是在前三季度分别出现了5.79%和26.45%的同比大幅下滑。
从这个角度看,当前中小奶企们“倒奶杀牛”的背后似乎也有着蒙牛、三元等下游品牌乳企们的一份“推波助澜”。那么我们能否借此“道德绑架”一下蒙牛、伊利等行业领导者们,去主动承担一部分社会责任?
当然,这里并不是要求蒙牛、伊利们做些捐款捐物等公关式的社会责任履行,而是更希望乳企巨头们能发挥出在产业链中的联动调节作用,带领上下游共同消化或者分摊减弱本轮的奶周期风险,最大程度地减少市场波动。
毕竟如果任由“倒奶杀牛”这一现象蔓延开来的话,未必不会动摇下一个时期的乳业市场整体信心……
弱化周期阵痛,中小奶农们需要“以毒攻毒”?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在1月9日上午,河北省农业农村厅畜牧业处相关负责人辟谣道,网传河北省奶牛养殖户出现“倒奶杀牛”现象系不实说法,“河北省没有发现倒奶杀牛现象”。
对此,有业内人士对向善财经表示,虽然当前的原奶市场确实承压明显,但上游规模化的牧场远没有到最严峻的时刻,现在出现“倒奶杀牛”的可能主要是袁运生文章中提到的少部分奶贩子或者中小散户们。
因为这部分牧场农户的养殖规模太小,无法为大企业提供稳定可靠的奶源。而品牌乳企们在经历了当年的三聚氰胺奶污染事件后,也几乎不太可能愿意接受中小散户们的牧场奶源。所以它们不是与乳制品企业直接对接,而是本着“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将生鲜乳高价卖给奶贩子或外省乳企的牧场。但现在奶多了,奶贩子不收了,而外省乳企最先拋弃的自然也是这部分牧场。
由此观之,在行业上行期,小而美的牧场农户还能靠着左右逢源的市场“游击战”获胜,但是一旦遇到行业下行期的“正规战”时,规模似乎才是决定市场胜负话语权的关键,小而美只能沦为炮灰。
最直接的例子是,即便在“倒奶杀牛”舆论风口如此强烈的当下,刚刚上市且被誉为中国最大“独立奶牛牧场运营商”的澳亚集团的股价也只是经历了一次高空跳水,随后便迅速震荡回升。
而之所以有此表现,关键就在于澳亚集团的规模足够大,掌握了一定的原奶产业供应链话语主动权,能够与大量大型的品牌乳企形成深度绑定的合作关系,从而最大程度地控制、分散和转移周期风险。
比如澳亚集团旗下的战略股东包括日本明治、“简爱”酸奶品牌拥有方朴诚乳业、元气森林和新希望乳业等一众实力派品牌乳企。而从其原料奶的去向来看,下游客户又包括了蒙牛、光明、君乐宝和卡士等诸多乳制品制造商。
所以对澳亚集团来说,现在的“倒奶杀牛”就像去年的“科技与狠活”一样,只是杀估值而不是杀逻辑,一旦市场情绪过去,股价很快就会出现像海天味业一样的深V走势。
当然不可否认的是,行业规模化集中度的提升,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奶周期的市场波动,但对于实力不足的中小牧场奶农们来说,下行周期扩大规模无异于一次向死而生的挑战,稍有不慎便可能满盘皆输,所以我们也认为“规模化”可能是一条“以毒攻毒”的破局之路。
但是反过来说,市场资源向头部集中本就是乳制品行业从三聚氰胺时代就已经开始的大趋势之一。最明显的便是2014年婴配奶粉行业第一次配方注册制的落地实施,倒逼出清了大批资金、技术实力不足的中小乳企,为现在国产奶粉的品牌和产品品质崛起,以及行业集中度的提升腾出了足够的市场空间。
而放到现在的原奶语境中,有数据显示,1000头以上大型牧场奶牛存栏量占比也已经由2014年的20%提升至2019年的41%,预计在2024年将达到55%。
事实上,如果大量奶农散户和中小牧场被合并出清,上游牧场资源规模集中度得到提高,那么牧场奶农们的市场话语权、抗周期风险能力也会得到进一步提升,不仅在产业利润链能分得更多的“利润蛋糕”,甚至就连被国内消费者吐槽已久的原奶品质标准也或许能由此得到改变。
不过,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
毕竟市场集中度的提升需要时间,而且对于中小牧场奶农们来说,合并出清也很残酷。所以更重要的还是如何度过眼下的“倒奶杀牛”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