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真格基金,作者:Wendi,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坐在王孟秋对面,你很难称呼他为老王。
提起零零科技多个决定性时刻,你听到驱动决策的少年心气。当你提问那段最困难的日子,你看他「口袋里穷的叮当响,满脑子富可敌国」的样子。你还可以从他对可可托海雪道和班夫山地电影节的熟稔中,窥见他在新西兰读书时留着长发、爬山跳海的野人时光。甚至 Anna(真格基金创始合伙人兼 CEO)谈起 2015 年天使投资零零科技时,说那时有点犹豫,「因为都觉得他太帅了。」
「老王」是在这家十年的公司里熬出来的,上上下下的员工都这样叫他。十年前,王孟秋和联合创始人张通博士毕业于斯坦福,回国创立了零零科技。从 2016 年的第一代产品「小黑侠」,到 2022 年的哈浮飞行相机 X1、2024 年上半年在日本市场推出的 X1 Smart,到 10 月更新的一代 PRO、PROMAX,零零科技就是「飞行相机的十年进化史。」
在 X1 Smart、PRO 和 PROMAX 接连打破众筹记录后,零零的员工从 2022 年底的 130 多人涨到了 350 人。但这一整年最让他开心的事情是,零零有 7 个老同事又回来了。
老王说自己就像海明威笔下那个老头。大风大浪,出海八十四天。吃尽千辛万苦,与天斗、与地斗。但最终捕到了他的大鱼。
以下为王孟秋专访。
01
「我们的核心叫不飞」
Q:上次我们发了一篇哈浮的文章后,很多人问哈浮和大疆的区别是什么?
老王:哈浮是用第三人称视角记录生活的飞行相机,镜头是朝内的。
相机作为一个被动设备,200 多年来有两种工作模态。一种是镜头朝外,我去记录这个世界。像传统的航拍无人机是把你的手延伸了几公里,去拍山头背后的日出。
另一种是镜头朝内去记录我们的生活。比如你翻父母的相册,一排人站在那儿,这是天安门,那是黄果树。哈浮就是解放你的双手、解放路人和三脚架,帮你记录这个瞬间。其实有时候想想,人生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这点记忆。
Q:具体在产品上的体现是?
老王:X1 PRO 和 X1 PROMAX 操作太傻瓜。我们的 app 首页上都是用户上传的视频,非常生活化的记录。很多用户会自己买完后再买一台送给父母。这些姐姐们、姨们、80 岁大哥,以前你很难想象他们会去操作一台无人机。
哈浮可以在室内起飞、在手掌上起落。(此处说着老王就演示起来,哈浮起飞在会议室里后退了三米。)
以前航拍无人机的核心点在飞,看谁能飞得高、飞得远、图像传输稳定。我们的核心叫不飞,想服务的消费者是懒得飞的。所以我们就把飞给干了,你不用飞了。
我们长远的野心就是三个 E:everyone, every day, everywhere。每一个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使用。今天还做不太到。因为还不够傻瓜,还能更智能化。
Q:其实你们十年前起步的时候,大疆已经发布第一款产品了。
老王:飞行相机这个赛道一直只有我们一家。九月也有类似的产品出来了。但英文有句俗语是「If the devil doesn't come to you, chances are you're not doing it right.」就是如果魔鬼不来找你,你这事大概没做对。
Q:和大疆共存的这十年,你是如何看待彼此之间的关系的?
老王:之前是没有关系,现在是陪伴关系。
Q:NEO 发布那天你在干嘛?
老王:吃饭、睡觉、洗脸、刷牙。如果有竞争,那我觉得 10 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大家还经常提到,说你们有专利、知识产权保护。我们稍微实诚一点,专利、知识产权保护都是为了大公司创新的手段。打专利官司没个两三年分不出青红皂白,背后都是堆资源。
小公司别整天想着去搞这搞那,搞什么搞?做好自己就完事儿了。你只能跑得更快、想得够清楚,永远向前看。咱们也不是巴依老爷,好不容易圈了这么一个庄园。我们是拾荒者,心中还有更大的绿洲和远方。
哈浮的故事
02
从上线到 100 万美元,
只花了两小时
Q:哈浮的新品发布是从 2024 年 3 月份日本市场的众筹开始的。针对日本市场推出的 X1 Smart 重量仅 99 克,众筹上线后金额突破 2 亿日元,打破了日本众筹的历史纪录。为什么会想到为日本市场专门开发一款产品?
老王:因为它们法律法规摆在那儿,日本 100 克以下的无人机可以无需登记注册使用。
早年我们有一句标语,「珍惜每一克(Every gram counts)」。X1 Smart 牺牲了折叠功能,一共 99 克。都是这么一克一克省出来的。
Q:在 X1 Smart 的日本众筹之外,X1 PRO 和 PROMAX 也成为了 2024 年 Indiegogo 全球众筹金额最高的项目。
老王:我们 10 月刚刚完成了 X1 PRO 和 PROMAX 的众筹,做了 500 万美元。
2023 年 X1 也上了众筹,180 万美元,是全球第二的项目。做到前 100 万美元,我们花了一个月。
但是 2024 年 X1 PRO 和 PROMAX 的众筹,到 100 万美元只花了两个小时。到第一天结束就是 210 万美元。我们就把广告全停了,因为众筹交完货才能交电商,已经影响到我们 D2C 了。
众筹上线 2 小时后
Q:在你看来众筹是一个消费电子品牌的必做题吗?
老王:不是吧。我觉得众筹主要是用时间来换空间。
你可以把它当作电商逻辑来看。我们都是这个月众筹,下个月发货,别跑空档了。众筹唯一的区别是,在产品还没有准备好发售时提前在市场上发声,这样可以在彻底量产前有一些微调整的机会。
其实众筹展开来讲,就是怎么去看待和用户的关系。我们的用户就是我们的所有。
Q:众筹上线那天晚上是什么情况?
老王:真的是临时要上线,本来没想上的。就是因为市场有变化,得提前发声。从决定到上线就两个礼拜。我这么多年都没做过 GTM(go-to-market,产品上市)了,这次逼疯了自己都上去搞。
中国时间凌晨 12 点上线,到晚上 7-8 点的时候,还没有官网、没有 TVC(广告片)。
Indiegogo 从纽约打电话给我,说我们给了你们那么多资源呢,你们打算开天窗?不会是个骗子公司吧?我说你别急,再等等,都会有的。因为太赶了,大家都熬了两个多星期了,上线前 48 小时没合眼。
后来确实在上线一个多小时前差不多弄完了。我就发了张朋友圈照片,瓜子摆好,旁边放了一个飞机,准备考试开考。
结果上线三分钟不到,就有 100 个用户已经下单了。我们负责设计的同事爽爽在群里发了一个哭的表情,说他们也太不尊重我们的劳动成果了吧?因为那条 TVC 有四分钟。哈哈哈,挺好玩的。
老王朋友圈「暑假结束,开学赶考」
Q:这波众筹火了之后,你们是如何承接势能的?
老王:就是稀烂,哈哈哈。
因为我们很早就开始发货,虽然软件还有很多要更新的地方,但是想着是让用户早点拿到,先开始玩起来呗。但还是天真了。有些用户只想要一个完整的产品而已,但大家也或多或少地都能原谅我们,因为产品本身还是超出了预期。
Q:X1 PRO 和 PROMAX 相比去年发布的 X1,主要的提升在于?
老王:有一点点像 iPhone 16,16 Pro 和 16 Pro Max 的区别。
X1 其实真的是一个非常生活化、大众化的产品,Citywalk、全家郊游、滑板、自行车、慢跑,核心就是以第三人称视角给你一个自由的记录。相当于我们把一个电影剧组,摇臂、滑轨、索道,再加一个斯坦尼康私人摄影师,125 克塞到你口袋里。这就是零零过去十年在做的事情。
X1 PRO 和 PROMAX 就是把 X1 几个方向的能力再放大。其一是自主飞行能力更强,可以在更高速、更暗光的环境下跟拍和运镜。最大跟拍速度可以达到 40 km/h,骑车、滑雪也都不会跟丢。
X1 PROMAX 就更夸张一点,它飞行性能和 PRO 是一样的。但是 PROMAX 的影像更顶,可以录 8K 30 帧。8K,5000 块钱以内,我们是唯一一款。
我们还设计了一些很有趣的配件。比如小遥控器:骑行的时候可以把它固定在车把、腕带、或者夹在领夹上,不用回头去看飞机。
遥控配件磁吸卡扣的设计也很解压。那天一个用户发私信问我,你们到底测没测这个磁吸卡扣能干多少次?我说为什么?他说现在买了四天,感觉至少玩了一万次,哈哈。
还有这个便携式智能充电仓,在 -20℃ 的环境下可以增加 40 分钟的飞行续航。
像可可托海的雪道滑下来也就 2-3 分钟,冬奥会那种 7 公里的雪道,像我这种中级选手,滑下来最长也就是 10 分钟。排队坐缆车回山顶,基本上就 20 分钟起跳。这会儿你就把飞机放里头,不飞的时候它就在充电,顺便可以回顾一下自己的英姿。
它就是为滑雪设计的,11 月刚刚官宣成为了美国滑雪和滑雪板运动协会官方飞行摄像机。
Q:哈浮的掌上起飞降落是如何实现的?为了安全,你们加了一个保护框。
老王:没有一个正常学飞机的人会做这种设计。在桨叶上放保护框,会挡住 25% 的气动面积,又增加了 20% 的重量。
我们为了做这个东西巨难,X1 为什么成本这么高?你看它就 1 毫米,但它要有很好的结构强度。X1 的这个框是整块碳纤维板 CNC(数控加工)一刀一刀切出来的,连 CNC 的刀具都经常被切断。这四块板的成本比中间主机还要高。
但是我想做的东西是要跟人交互的。哈浮就是应该从你的手上起飞的,才能拉近人和机器的距离。
X1 PRO 和 PROMAX 的保护框是用 HEM 超韧材料打造,比碳纤维还轻。很柔软,但它不会断。这不就和我们中华武功一样吗?以柔克刚。
我们在包装里放了一小块边框的材料,上面贴的条说,try to break me,「试试把我拉断」。
我一朋友那天跟我说他小孩把这块材料固定在很重的一张床上,吊了一个绳子,自己坐上去才终于拉断了。
Q:在哈浮去年的爆发之前,你们做对了什么?
老王:因为去年我们好不容易憋到稍微有点家底儿,能做自己品牌产品了。中间这么多年,你活的就是下个月。
Q:X1 发布之后营收数据、员工人数一下都涨起来了,心态上有什么变化吗?
老王:没什么变化。唯一就是比较欣慰大家开始逐渐认同和接受飞行相机这个事物。
我们的用户真的特别特别可爱。有一天厦门一个小姑娘疯狂给我们客服打电话。一问说她出门旅行忘带哈浮了,让我们赶紧查当地有没有门店,说必须要买一个,不然白去了。
还有一个姨姨也特别逗,小孩把哈浮的云台摔坏了。我们说那姨姨我们有 care 计划,能免费给你修。但过了三天还没收到。我们就联系她,问飞机现在寄了吗?到哪了?结果她说还没寄,因为我已经难过了三天了,舍不得让小哈离开我。真的,编不出来这个故事。挺感动的。
Q:哈浮产品上的下一个挑战是什么?
老王:多了去了。我觉得现在还行,但还不够好用。
我们还可以替我们姨姨们、大哥们省出更多时间来、拍得更好、更酷炫。对吧?那必须的。我们就是事儿上见,把产品做了再说。
零零就是属于那种,不一定有明天,但我们都是为了最美好的明天去做打算。一个同事刚加入,在群里说老王,我最喜欢你这种口袋里穷的叮当响,满脑子富可敌国的样子。
哈浮用户作品
「到底是谁喜欢这种被蓝色吞噬的感觉啊?」
03
一帮理想主义者,上了艘十年的贼船
Q:你们最一开始不是做飞行相机的。
老王:我最早回来是做移动优惠券的,这几年都不说了。根本就不是做什么飞行器、无人机、什么飞行相机,根本不是。
Anna(真格基金创始合伙人兼 CEO)当时投资的时候和我说,孟秋,恭喜啊,很棒啊,刚回国,你看团队也很不错,还有合同要签。她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
一从 Anna 办公室出来,我就演不下去了。骗谁都不能骗自己。移动优惠券那事儿表面看起来挺好,还有一些什么百万合同要签,实际上根本不成立。那时候刚把团队从大厂忽悠出来,我要怎么跟大家解释这玩意儿?才四个月你就不搞了?
我就买了张机票杀到安徽,在黄山待了三天。充电器都没带,又在那边小卖部买了充电器。但我上飞机那一刻已经自由了,因为这事儿我已经放下了。
Q:为什么是上飞机那一刻?
老王:首先一上飞机就决定了,要直面人生。那个优惠券的事就不干了。在这个判断上还是很理性的,中国的市场不适合。
当时经济舱有一块小屏幕,在放非洲角马大迁徙。就一只小角马被鳄鱼抓住了,母角马在岸边,没有办法,眼看着小角马被拖到河里。那一刻我就觉得很难过。这只母角马在经历人生中最痛心的一刻,但她不知道有一个相机在远处记录这一切。
你懂我意思,之前我们聊人生是楚门的世界、套娃的感觉。我就在想如果能有第三人称视角记录生活,生命的意义就会不一样。那一刻所有的事情就突然连接在一起,就通了。这个东西就属于性格决定命运。
Q:最早有做飞行相机的念头是什么时候?
老王:2004-05 年,其实在脑子里面已经种了很久。当时我在新西兰 Dunedin(达尼丁)的 Otago(奥塔哥)读书,很多南极科考都从我们那儿出发。本科还没毕业,我就喜欢登山攀岩,头发过肩,基本就是个野人。
2004 年,班夫山地电影节在全世界巡回,跑到我们学校展映了两天。那一年有一部提名电影 Alone Across Australia,讲了一哥们 Jon Muir,一个人横穿澳大利亚。特别有意思,就疯子,基本上把全世界 8000 米以上能爬的高峰都爬完了,又跑到极点脱光了跑一圈,说这是全世界最快的环球旅行。
后来没什么挑战了,他一个人、一杆枪、一个拖车、一条狗,澳大利亚从南向北一路穿越,走了 128 天。我印象特别深。
但他的电影怎么拍的你知道吗?他走 50 米,爬一个 20 米的小山坡,把相机固定在那里,再爬 20 米下来,再走 50 米回去。当时我就想要是能有一个第三视角记录,不用 120 天,90 天就走完了。所以很早脑子里就有一个印象。
Q:通哥(张通,零零科技联合创始人)怎么想?
老王:我跑到黄山后大晚上就给通哥打电话,通哥那时候还在美国一边读书一边兼职。
我就说原来那事我搞不下去,叭叭叭叭讲了一通。他说理解。然后我说我有一个更疯狂的想法,我要做飞行相机。这不太离谱了吗?你懂我意思吗?你想想,我们根本没有什么电子消费品基因背景。
第二天通哥就给我打了电话。他在美国,我在黄山。「hello 啊,昨天你跟我说那事儿,我想了想,」然后他说,「我觉得还是必须得跟你说一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做那个,但是我很想做。所以到时候我做,你别说我抄袭你的。」
(老王一拍巴掌)逼上梁山,你知道吗?我说那我做,我为什么不做?我跟你说我肯定做。我就问我说这玩意儿,到底能不能做?怎么做啊,都不会。
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我们机电一体化工程师(张通博士毕业于斯坦福机电专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们做不了的东西。」纯吹牛逼。十年后回想下我们都不知道当初自己在说什么。
就这种盲目自信,就妥了。妥了就干呗。都是互相忽悠、互相怂恿,把彼此推下深渊的幕后黑手。一帮理想主义者。上了这条贼船,最后搞了十年。挺有意思的,真的。但挺好的。
Q:有媒体写在小黑侠(零零首款产品)上市之后,你从鸟类获得灵感,花了四年时间做双旋翼无人机 Falcon,累计投入近 2 亿元。2018 年到 2019 年,公司每年亏损额六七千万元。有三年时间要靠援外技术研发过日子。到了 2020 年初疫情时期,公司现金流归零。
老王:我们 2017 年就开始做,19 年开始发布,21 年才量产。整整做了四年,把我们搞死了。
就这个。很酷的,很帅的。给你们看一下,你们肯定没见过。这真的是我的心头肉,我的 bb。
我们核心工程师当时也是慕名而来,自己的创业公司不要了,就因为 Falcon,就想跟我干。所以你也很难说是成还是败。
Q:为什么要做 Falcon?
老王:当时就是活不下去了。初衷就是消费航拍无人机是个成熟市场,增长体量很大,也没有充分竞争。我们做个产品进去先养活着大家。
但我们这帮人不太想去模仿抄袭,就干不出这个事。我们想不行,我们得做个新的、更好的、系统效率更高的。这款 50 分钟续航。
等做出来之后,影像性能和平台算力已经落后人家一整代了。谁等你四年?我们就做了 5000 台,卖完之后就没卖了。
Q:这是零零最困难的时刻吗?
老王:当时双旋翼初具雏形,有一家境外企业要收购,准备出资合作。整个交易拖了六七个月,但最后没成。
一个月时间,公司从 140 人走到 70 人。整个软件和算法团队挖空了。每天大家排着队和我哭。那怎么办?有同事老婆马上要生了,五环也买了房了。大家都觉得要被收购上岸了,生活方式都调整了,又要让大家再憋回去。
那个时候虽然是那个样子,我做了两件事现在一点不后悔。第一,我没有和任何一个提离职的同事说你别走。因为我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我不喜欢过度承诺。我真的不知道。那时候我已经借了 3000 多万了。
第二,每一个我都会问,你要去哪儿?我给你看一下,因为我了解你们合不合适。如果有好的机会,我就引荐一下。天天在干这种反向猎头,把自己人往外送。
但是你不管去哪,你不要让人指着你鼻子跟你说什么东西你能做,什么你不能做。因为你在零零做的事情,是你自己一把汗一把泪做出来的。我只能给你这份自信。
我还有那时候的年会照片。坐我那一桌全都是下个月要离职的。我在这嘻嘻哈哈,大家都哭得稀里哗啦。
但你知道我这一年我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根本不是这些东西。你知道我有 7 个老同事都回来了。
十年前我第一个工程师杨老师,7 月 7 号回来了。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没有办法形容多开心。本来还想搞个回家计划,现在不用搞。反正我把他们寄养在各个地方,现在都回来了。
我们有一个 app 的同事给我递辞呈,要去意大利读书。我找她当面聊,她就跟我讲为什么选那所学校,为什么选意大利,因为想学交互。我听了很放心,我觉得没问题,那就去。她性格比较内向,有点男孩子气。
聊到后来她说我很想和你说,如果不是因为在零零这两年,我不会有勇气去意大利读书。
就好开心。我把你寄借在意大利人民那里,万一弄完了觉得西方生活也不太适合你,你就回来。
还有件事我也不怎么对外说。有一次我和深圳的小团队出去团建喝大了,跳到那个桌子上。后来在公司大群里我就直接说,外面什么样你们都很清楚,我真的无能为力,但反正在零零就有一点,好人必须有好报。
唉,好多好多。这些小姑娘小伙子们天天在浸润我的灵魂,把我从一个大魔头变成一个大住持。哈哈哈。
零零科技早期团队办公场景
04
顶起来一点点,
就没有被摁死在这个地方
Q:你刚提到「性格决定命运」。你是什么性格?什么命运?
老王:就是底层没什么逻辑,非常感性,但是上层又因为受了多年的科学训练折磨,非常理性。一种特别分裂的人格。
你说人生、人格、人。人就是那一点东西。创业过程中我最在乎的就是一路上这帮兄弟姐妹。最近大家都在聊《西游记》,孙悟空以前当个石猴子不是挺开心的嘛。花果山、猴子猴孙,大家就是玩着呗,日子不是照样过。
就是因为阴差阳错被赋予了这个使命,就去西天取经了。一路降妖伏魔,受了点儿委屈就天天被唐僧弄,还得照顾猪八戒这不争气的玩意儿,沙僧又这么轴、那么迂腐。你说他掉了多少次眼泪?
但就是因为和这些人发生了如此深刻的情感连接,他就再也没办法回去做个猴子了。你就变成了人了。
Q:你是什么时候从猴变成人的?
老王:这猴和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你有没有感情。有没有值得你付出感情的人?以前就是猴,也不算玩世不恭,但就是觉得自己爽,不就行了嘛。
大家一起吃苦吃惯了,就变成人了。你看公司这个词「company」,真正意思就是陪你的那些人。现在 350 多个兄弟姐妹,好多跟了我十年了。咱不敢说 350 多个都是家里人,但几十个肯定有,几十个异性兄弟姐妹、外甥女、侄子侄女。生命就这样被放大了。
Q:你掉过眼泪吗?
老王:我这种真的是钢铁直男,哭不出来。
但去年年底开年会确实被他们黑了一把,整破防了。我这个段子手,平时主要是给大家讲讲段子逗个乐。结果开场之前市场部整了个片子,把所有用户的素材混剪成了一支片子。
放完了也不给我个喘息的时间,还塞了个麦克风到我手里。开场只能稍微哽咽了一下。
主要是因为什么?当时跟大家讲,我说 I feel loved(我感到被爱)。真的就这种感觉。因为他们都好开心。片子里所有人,狂奔也好、招手也好、抱着小孩也好、或者骑行滑板,我没见过一个在哈浮相机前哭的人。
大家喜欢我们的东西,在享受生活的激情和美好。就这种感恩的心情,哽咽了一下。
Q:掉眼泪的视频能发我吗?
老王:哭的视频真不行,市场部的可以。
Q:其实这视频没整得很煽情。
老王:那个时刻觉得真的很感恩。我觉得对整个公司、公司每个人、每个用户,我们想传达的就是自由这两个字。一开始想了半天,为什么这东西叫 Hover,「哈浮」。它的纸面翻译是悬浮,它描述了我很想拥有的一种精神状态。
我们这帮人烟火气太重,不能离地太远。离地太远感受不到人间冷暖、喜怒哀乐,咱们得贴地。但每一个人生活都挺不容易的。大半夜的小朋友生病好不容易照顾好,或者搬了一天砖晚上回到家,关上房门都觉得门那么重。生命其实真的挺沉重的。
我一天到头真的累死,但晚上全部弄完之后想到明天要做的产品,或者某一个技术挑战。就在那一刻,因为我内心对这件事的热爱,顶起我离地那一点点距离。And I'm free(我就自由了)。我可以自由地、潇洒地漂浮在这个人间,没有人可以把我摁住。
生命给你的压力和责任越重,就需要有更强烈的热爱,才能把你顶起来,给你那一点点浮力。其实是一种状态,轻飘飘的。浮起来一点点就够了,一点点就没有被摁死在这个地方。
我后来发现杭州有一个高中音乐节叫「浮力音乐节」。特别好,哪天有点钱我们赞助他们一下。
Q:那零零科技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老王:有一段时间有人问我,你们公司为什么叫零零?我们那时候接单特别痛苦,我就说因为我们零营收零利润。哈哈哈。
零零这个名字,一方面我们这帮工程师,都是计算机出身的直男癌,我们觉得零零是二进制,还蛮特别的。
另一方面,我们每个人人生都是从零开始的,最后又都回到了零。但是你把两个零连在一起,它就变成了∞,也孕育了所有的可能性。
大家还不都得回到零吗?这个过程中剧本好好看一下。虽然是群演,卖力一点是吧?自己的心灵体验真实一点,就完事。
我小时候特别讨厌「中庸」,觉得为什么一切都要去找到中点?现在真的理解不一样。当然这都是我的谬论,发出去可能一堆人骂我。
Q:黑红也是红。
老王:谢谢大家。根本不想红。先澄清一下,人怕出名,我怕壮啊。
但真的经历很多很多事情之后,你会发现所有事情都是一种平衡。不走到两极,没有经历自己内心的大善和大恶,也没有资格说自己找到了中点。
你看四书五经,我名字里也占了两部。
Q:是这个原因?看到你视频号叫孟子春秋了。
老王:哈哈哈,一半。我是秋天第一个月的。
佛学也挺有意思,以前觉得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呀?太没原则了,凭什么呀?后来我仔细想,这话也只说了一半。你得先拿起屠刀,乱砍乱杀,才能放下。但大多数人都没找到过心里的那把刀,也没有拿起来过。
Q:你什么时候拿过刀了?
老王:那这个黑历史肯定不能讲。反正就是左右互搏,自己跟自己斗法。
斗到后来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这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啊。斗过无数次法,最后发现还是善良的时候更释怀。
我记得以前纽约有个花和尚,特别有意思。吃肉、喝酒、乱七八糟的,但是是活佛,我忘了叫什么名字。他当时有一句话我觉得特别好,他说就是在彻底的不负责任、玩世不恭,和特别严肃认真中间有这么一点点小灰色地带。这个地带就叫做 humor,「幽默」。这就是人生最精妙的地方。
你太认真,那种人太无聊了。你这人太不靠谱,那也不行。对不对?就是游离在这个中间,就比较有意思。
2017 年,零零科技的首款产品小黑侠参加 CES 展
正式面向全球
05
一个狠人、一个野心特别大的人
Q:低谷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老王:我当时最喜欢看快手四大闲人。你知道那些人干嘛的吗?四个哥们,一个愚公移山,每天拿个铲子就在那铲那个山。一个铁杵磨成针,拿根铁棍每天都在磨。一个水滴石穿,每天都在那拍。还有一个精卫填海,每天拿个石头扔进大海。看这四个人极其解压。因为怎么看你都觉得那人比你无聊一百万倍,哈哈哈,但大家每天都在坚持做。
人生有时候这种东西挺妙的。有段时间我开始矫牙,我就感觉只要每天牙套还在戴,公司就应该还在。
我每天早上刷着 Invisalign(隐适美)的牙套,就有点像磕头上香的感觉。它只是一种信念,你得有一个寄托的点。这个点越俗越好、越无聊越好、越普通越好。
Q:牙套和公司有什么关系?
老王:没有,就因为日子难。自己给自己整一个宗教信仰。我就觉得我所有的信仰都在这个牙套里。比如我那时候很害怕去牙医,他跟我说你这个牙套可以不带了。
Q:如果不做零零科技,你会做什么?
老王:找个寺庙敲木鱼去。哈哈哈,开玩笑。我不做零零科技,可能就会郁郁不得志。
我很了解我自己,我骨子里真的是个狠人。一个野心特别大的人。I would rather die alone than do something not worth it(我宁愿一个人死去,也不愿做无价值的事情。)
Q:那如果再让你做一次零零科技,会有什么事情做得不一样?
老王:没什么,真的。
Q:后悔过吗?
老王:没有。
Q:完全没有?落子无悔,买定离手。
老王:没赌过啊。就有时候我开玩笑,我说你看我们跟楼下马大妈最大的区别就是马大妈去澳门拉老虎机,每一把都觉得自己能赢。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输是大概率事件。
大概两三年前我有一天从深圳飞北京,三个小时。不知道怎么着就从家里翻出一本海明威的《老人与海》,很薄的一本小册子。
飞机坐过去一路,一直在流眼泪,脸都是湿的。哗哗哗洗三个小时脸,喝了两瓶水。小时候读《老人与海》,老师就教你中心思想,你觉得它是一个关于和自然抗争的故事。吃尽千辛万苦,与天斗、与地斗。
但这次再读,读到书里面写,「But that was the thing that I was born for」——他自己知道自己生下来就是要抓到大鱼的。
八十四天,什么也没捕到。大风大浪,还是每天坚持出海。后来不就抓到那条大马林鱼,对不对?过程中那鱼拽着它船走,一会儿左手抽筋,他说怎么又是你?每次都是你抽筋。他就把钓索套在背上,try not to let go。不肯撒手。
等到海面上稍微平静一点,鱼也累了。他就跟那条鱼说,唉,我好希望你能够浮起来,让我看一眼你有多壮观?
第二天大鱼都被鲨鱼啃完了,老头拖着骨架回到岸上。哇——全村人都奔到船边,从没见过这么大鱼。老头回自己的小木屋里面,他想要的不过是睡一场好觉。
我那天为什么那样?你知道吗?I feel so lucky,我真的觉得超级幸运。Cause I'm that old man who caught his fish.(因为我就是那个老头,捕到了他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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