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北辰
你可能知道,进化心理学有一个名为“Savanna principle”的基本假设,大意是说:人类的演化速度很慢,生活方式的变化却很快,前者没跟上后者步伐,导致大多数行为和思维还停留在史前水平。
作为一门显学,最近5-10年,进化心理学有被过度阐释之嫌,但关于饮食偏好的归因不会变:为什么你爱吃高热量的东西?因为人类在采集狩猎时期食物匮乏,高热量东西尤为珍贵,自然选择的结果是,只有那些偏爱高热量的人类基因得以流传,那些不喜欢高热量的人早已被淘汰。
但现在不是采集狩猎时代,现在是“自律给我自由”的时代,很多年轻人和城市中产,开始将高热量视作一种原罪——“原始的罪过”。
他们重要的“忏悔”方式就是:轻食代餐。
然而遗憾的是,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用代餐的“忏悔”方式并不虔诚,至少远不如资本对于“代餐”概念的虔诚。
万能标签
罗列轻食代餐的崛起原因并不难:完善的供应链配套,轻便的营销渠道,行业壁垒不高,资本热情高涨,等等。总之忽如一夜,大健康领域迅速涌现出各种被贴上“零卡,零脂,零糖,无负担”标签的诸如麦片,代餐奶昔,蛋白棒,鸡胸肉等一批消费品牌,这些产品统一被叫做“轻食代餐”。
尤其是在2020年,据媒体不完全统计,去年互联网代餐领域就有19起融资事件,涉及13家企业,且背后不乏IDG资本,高瓴创投,经纬中国,源码资本等知名投资机构。
同样在这一年,鲨鱼菲特先后完成了四轮融资,ffit8在2020年7月到11月,三个月内便获得了两轮单笔达数千万元的融资,头部品牌超级零,若饭,王饱饱,Smeal等在2020年也都先后完成了至少一轮融资。
另外,天眼查数据显示,我国目前有超过8,000家状态为在业、存续、迁入、迁出的轻食代餐相关企业。尤其是近五年来,我国轻食代餐相关企业年注册量整体呈上涨趋势,自2016年开始,年注册增速一直保持在40%以上(全部企业状态)。以工商登记为准,我国2020年新增轻食代餐相关企业已经超过3,000家,截至4月29日,今年我国已新增近1,300家轻食代餐相关企业。
当然,据我所知,相较于“代餐”,许多新品牌更愿将自身定位为“健康食品”。一是冠以“食品”的市场空间更广,二是根据中国营养学会的定义,代餐食品是指为了满足成年人控制体重期间一餐或两餐的营养需要,代替一餐或两餐,专门加工配制而成的一种控制能量的食品,这里面其实有着严格的边界条件。
而“健康食品”听起来就是个无法证伪的含糊词汇。
事实也可能正是如此,这一领域鱼龙混杂,尚处于草莽阶段,“代餐”就像是个万能标签,被商家任意张贴。
而且即便如此,整个市场也尚未出现如元气森林之于所谓“无糖”气泡水那般的超级爆款。
理性与感性的撕扯
当新概念破茧而来,总会将舆论一分两半。有人将轻食代餐视作成为“更好自己”的捷径,有人认为这一市场是在“交智商税”。
说所有代餐都是在“交智商税”,肯定是极端了,大概率上,秉持这种一刀切观点的人,自己平日交了更多的智商税。
我认识几位健康饮食的忠诚拥趸,他们有自己的营养顾问,甚至每顿饭都要拍照给营养顾问看,咨询其专业意见。他们渴望拥有合理且可持续的饮食结构,渴望在积极性与惰性之间觅得平衡。一段时间过后,你也的确能看到他们的变化,体态轻盈,充满活力,而且瞅一眼他们的食谱,似乎也看不出他们是在委屈自己。
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们其实属于“生活黑客”的范畴,对他们来说,优质的代餐(含有规定范围内的热量,能量物质按一定比例搭配,各种维生素和微量元素充足),确实能成为他们进一步优化食谱的利器。
据我所知,目前全球有关代餐的研究已有数千个,比如有一项著名的“LOOK AHAED”代餐研究,对5145名患者进行了长达十年的研究,结果发现让肥胖的人坚持吃1年代餐,1年后体重比不吃代餐平均减少7.7kg,2年后依旧能保持5.2kg的差距,到4年后还有3.4kg的减肥效果。
这个实验被引用多次,在符合关于代餐的使用边界的前提下,营养学界普遍还是比较认可代餐的,只要科学饮食,大概率上,代餐在减肥这件事上效果不错,尤其是在饮食管理和合理运动的加持下。
但遗憾的是,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自律的“生活黑客”并不多,对更多人来说,对热量的“忏悔”短暂且并不虔诚。这届年轻人的养生方式是如此朋克,以至于“早上涂最贵的眼霜,晚上熬最长的夜”,中午吃最贵的蛋白棒,晚上吃最棒的小烧烤。
他们在养生与放纵之间摇摇晃晃,在感性与理性之间互相拉扯。
谈及感性与理性,这里需要特别一提,在传统的“象与骑象人”的大脑模型里,所谓自律是指用“理性”战胜“感性”,比如当你想吃甜食,“理性”会努力说服“感性”。
然而,这种认知已经过时了,在新一代神经科学家的大脑模型中,人类的所有决策都是“感情”和“感情”在竞争,“理性”的作用,只是给各种感情提供“说辞”。
具体来说,你想吃甜食,这是一个感情,为说服其他感情,它会调用大脑皮质的“解释器”(也许这就是意识,也许不是),让后者罗列很多“理性”理由,比如“吃完甜食精力充沛,下午好好工作”;而抵御甜食诱惑,也是一个感情,它也会调用“解释器”,让后者罗列很多“理性”理由,比如“肥胖有害健康”,“身材不好难找对象”,等等。
每种感情都在努力释放音量,借助理性帮自己说话,至于说最后哪种感情获胜,取决于谁的音量更大。用认知神经科学大师加扎尼加的话说,我们的大脑就是一个“狗咬狗”的世界。
从这个意义上,至少在抵御高热量食物这件事上,“生活黑客”的情感模块调用了更强大的理性,轻食代餐也因此成为他们更强大的理性工具。
但对于大多数年轻人来说,偶尔为之的轻食代餐,只是一种提供心理慰藉、抵御健康焦虑、装扮理想人设的“道具”。
当然,相比于无处不在的高热量,道具也没什么不好。元气森林总要比含糖可乐“健康”,管它是不是真“无糖”。
李北辰,媒体专栏作者,关注技术驱动带来的社会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