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故事荟(ID:cjgshui),作者:陈纪英,创业邦经授权发布
编者按:2018年,一向低调的张磊开始走入大众视野,彼时,他主张的价值投资理论拥趸无数,不过,最近一波中概股的下跌,让大众对于高瓴资本所推崇的价值投资,开始有了质疑之声,这篇发表于2018年的文章,揭示了张磊是如何成为张磊的。
2017年12月的一天,纽约寒意凛冽,大风呼啸,一位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国男士问路卡纳基大厅。
黑人门卫打探,“嘿,你是要去演出吗?”
“希望如此。”被误当作艺术家的男士,开心得大笑起来——某种程度上,管理着亚洲最大投资基金的高瓴资本创始人兼CEO张磊,的确是要“演出”,剧名是“如何用600亿美金重仓中国”,“观众”则是来自全球的高瓴LP(有限合伙人)们,他们中一些人对中国的前景表示忧虑。
大厅里,名流云集。
但在公众视野中,张磊——这位出生于河南驻马店的风险投资家极为低调,其创立的高瓴管理着超过600亿美元的基金,但官网甚至简单得有些过头,只有不足500字的公司简介和少数几个轻描淡写的投资案例。
基金规模越来越大之后,似乎刻意保持的低调反而引发了公众更多的窥探欲,这让张磊意识到,他必须告诉公众,“高瓴是谁”。
重 仓 中 国
“The No.1 rule of the game is to stay in the game”。
在风投市场,每个机构的玩法都不同,徐小平追逐风口,沈南鹏投资赛道,而张磊则“重仓中国”。
2005年,当33岁的张磊拿着这个概念在纽约募资时,四处碰壁。
“中国高速火车要开了,请上车”,90%的人立刻摇了头。一周后,剩下的10%也说了“NO”!——这些摇头者不信还显青涩的张磊,也不信中国概念,他们不会想到,这一年,会成为中国主流风投基金集体萌芽的元年。
当张磊在纽约四处筹钱时,年长5岁的沈南鹏接受了美国红杉的邀约,徐新则刚刚在上海注册了今日资本,他们这批人后来共同主导了中国的风投市场。
从耶鲁大学毕业后,张磊到华尔街上班,过上了中产阶级的安逸生活:下午四点半下班,去华人超市买菜,练了一手好厨艺,周末去高尔夫球场挥挥球杆。
张磊并不享受这种安逸——耶鲁大学所在的纽黑文市通往纽约中央车站的火车,十几年都没有变速,简单得让人乏味。
这位小城青年喜欢极限运动,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滑雪场,他从最陡峭的山坡直线滑下——滑雪是Go low的运动。但过去13年,高瓴资本却沿着一条同样陡峭的反向曲线极速Go high,资金规模从2000万美元飙升到了600亿美元。
Go high的第一秘诀就是登上CHINA号高铁,“请上车”。
2005年,中国已经进入WTO四年,它开始成为全球经济体的一部分——美元等外资基金入华的大门已经敞开。
彼时,后来很值钱的BAT等巨头,还很便宜。
作为价值投资的信徒和巴菲特的拥趸——分散投资是必要的风控,但张磊把首期2000万美金,All-in了腾讯,彼时,它的市值仅为20亿美金——张磊身边的CBD和金融街精英们,用着MSN,没人用QQ,也不了解腾讯。
但义乌小老板递给张磊的名片上,每张都印着手机号和QQ。“当时就发现,QQ用户虽然是三低,低年龄,低学历,低收入,但对中国(广)覆盖。”
13年之后,腾讯的市值一度突破5000亿美金,高瓴依然持有部分腾讯股份。
在那之后,他和马化腾维持了长期友谊。他穿着随意的T恤,和腾讯的高管定期召开战略研讨会;他说服马化腾把腾讯电商合并到京东;他是去年东兴饭局的上宾;而在资本市场,张磊和马化腾常常一起出手——比如在滴滴、摩拜、蔚来、美团、印尼版微信等项目中。
不过,在AT剑拔弩张的互联网圈,人脉广泛的张磊并不站队——尽管他投资了京东,但仍然在公共场合夸奖过阿里。
中国的机会太多,张磊不愿错过,他的手臂在空中挥舞出波浪,“工业化、城镇化、互联网化、科技化、AI人工智能一波接一波的浪潮全推出来,而且在全方位地展示,只要你专注、创新、很强的执行力,一定能耕耘出一片土地。”
在高瓴官网列出的28个代表投资案例中,有23个是纯粹的中国公司。而这23个项目,隐含着高瓴资本的投资轨迹——最初集中在互联网领域,比如腾讯、京东等,但随后就下探到实体经济领域,包括医药(百济神州)、食品(江小白)、物流(中通、德邦)等等。
13年前,拒绝张磊的美国基金们错过了中国红利;但13年后,那些过去支持高瓴的LP们开始有些担心了——这种担心不无道理,中国的经济增速有所放缓,中美贸易战加剧了不确定性。
张磊在大风里走进卡耐基大厅,就是要去打消LP的疑虑——张磊并不准备“减仓”中国。
在几年前的一场对话中,当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史蒂芬·罗奇提到有观点认为中国缺乏创新能力时,张磊毫不客气的“回怼”了过去,“你总是可以看到他们脸上傲慢的表情。”
考量到他7岁时靠在火车站出租小人书赚点冰棒钱,再到如今积累了百亿身家——这种坚定看好中国的真诚,似乎就不容置疑了。
他承认,高速前进、时有颠簸的中国号高列,“不适合意志薄弱的人”,不过,“如果你心态开放”,机会也是巨大的——张磊上了车,并受益于此。
从2005年至今,中国GDP从18.73万亿,增长到了82.71万亿,平均年增速在8%左右;同期,高瓴资本管理的基金规模,则从2000万美金增长到了600亿美金。据《纽约时报》报道,其年均投资回报率达到了39%。
我猜测,这个业绩已经足够说服卡耐基大厅的LP们了——尽管,那场隐藏在玻璃门后、免不了激烈辩论的私密对话,并没有对外公开——今年9月,高瓴资本刚刚为其最新成立的私募股权基金“高瓴基金四期”筹集了106亿美元资金,这是迄今为止亚洲史上最大的一支私募股权基金。
冲 浪 高 手
香港维多利亚海边,穿着黑色冲浪衣的张磊,顺着潮流在凶猛的白浪里跃起、俯冲,“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浪,(你要学会)怎么驾驭这个浪。”
在张磊的带领下,妻子和孩子都喜欢上了极限运动,冬天滑雪,夏天冲浪。“我们全家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能玩在一起。”
除了创造无数家庭欢聚时刻,极限运动也给张磊带来了更多“运动冥想”的机会。他曾经每天早上8点出海,9点回来,冲澡后去上班。
这是在险境中寻找平衡和刺激的游戏,唯有高手可以胜任——正如高瓴牵头组织的百丽私有化,531亿港元的额度创造了港交所的新纪录,尽管它并没有出现在官网列举的投资案例中,却是目前为止高瓴出手最阔绰的一次。
成为一代鞋王的实际控制人后,高瓴再次被戴上了“人傻钱多”的帽子——在新零售大潮涌动之时,百丽被认为是落后的线下零售的代表,其净利润已经连续下跌。
华尔街谚语说,Don't Catch a Falling Knife,百丽,似乎就是把“飞刀”。
围观者们未必高估了百丽的困境,却可能低估了张磊和高瓴“亲自下场”的勇气——“我们是创业者,恰巧还是投资人。”张磊享受创业的风险——公司体检时曾做过一项压力测试,他是压力最小的那个。
棱角分明的四方脸和锐利有神的眼睛让张磊显得颇为坚定,而时常响起的爽朗笑声,仿佛在显示他对所做决定的信心。
围观者可能也低估了张磊操盘实业的经验,张磊从来不会对投资项目袖手旁观。
2008年,当张磊投资蓝月亮时,它有稳定的盈利。但张磊说服后者,用短期亏损,换取突出份额和长期利润。
他对蓝月亮的重塑无微不至,包括建议推出能够装进快递盒的更小包装,后者借此开辟了电商渠道,现在,蓝月亮已经成了洗衣液市场的老大,“今天赚的钱,是当初的十倍”。
围观者们也忽视了张磊对实体企业的一贯高看——在一级市场,他投资京东一周后,就带着刘强东去沃尔玛总部学习零售经验。
在二级市场,高瓴资本一路扫猎过白酒(洋河股份、青岛啤酒)、家电(格力、美的)、恒瑞医药等等。
2013年,恰逢打压三公消费,白酒行业集体向下,洋河股份市值一路从高点跌去近八成。高瓴资本却逆势出手,几乎最低点入场,一年后,翻倍出手。
不盲目追逐风口,是张磊的惯常做法。在这一点上,他天真执拗得近乎偏执——追风口有时能赚到快钱,但他更坚信一线调研、数据和研究,更相信长期价值,“不能创造长期价值的护城河就是纸老虎”。
现在,张磊走到哪里都会去鞋店转转,男鞋店、女鞋店、运动鞋店,“我快成恋足控了”,——尽管多年以前,服饰衣物的购置就已经交由太太操办,但就像他出差纽约时顺道体验Airbnb服务一样,或者从义乌小老板名片上发现腾讯的潜力一样,他试图保持人在一线的敏锐嗅觉。
接下来则是数据和研究,张磊推崇“思考升维,决策降维”。
“百丽现在一年卖出6500多万双鞋,加上3500多万件的服饰销量,销售额达到400多亿,EBITDA(税息折旧及摊销前利润)60多亿!你们见过哪个失败的企业,一年还能有几十亿的现金流?”
当数据和研究能够得出明确的正向结论时,高瓴资本就会立刻出手——高瓴资本的自由度很高,它的LP是大学捐赠基金、养老基金、家族基金、主权基金等长期基金,并不追求短期回报,这给了高瓴极大的自由度,它蜕变成为一家“全产业链”的投资基金,不限阶段,也不限领域,只要看好,就能出手。
接下来的问题则是,张磊如何改造百丽——高瓴资本全员200多人,而百丽的员工数超过了12万人。
百丽不缺销售网络,但需要智慧化升级,改造供应链和销售网络。
以前百丽旗下的两万家门店订货时,都由店长自主订货,拍脑袋决定。高瓴进入后,开始推动用大数据精准、动态分析SKU、交易行为等,实时反馈、决策、调整。
一双鞋三十天都没人去试穿,那它就不应该被放在店里;一双高跟鞋一天被试穿三十次,却没人购买,数据分析发现,这双鞋看起来很漂亮,但穿起来不舒服;一双二次元风格的狗头鞋销量火爆,它还能更萌更少女心一点吗?
相比于投资互联网退出的短平快,实体企业的回报周期可能更长,但张磊说,“我希望科技公司是赢家,然后科技反过来又帮助传统企业,一起成为大赢家。”
但要让争议和疑虑彻底消失,还需等到百丽真地逆势回升——这个难度就像在滑雪下坠过程中,借起伏的山势回旋上升一样,而张磊可能恰好擅长这个。
永 不 退 出 的 投 资
耶鲁大学,张磊开电梯后,晃了晃手中那张特殊的卡片——它几乎能在耶鲁刷开任何一个房间,这是校董才有的特殊待遇。
张磊是耶鲁首个亚洲校董。
投资赚钱的张磊一向低调,但“花钱”时却因出手太大方被动扬名。
张磊第一次为公众熟知,是在2011年,为耶鲁捐赠了888.8888万美金——那是耶鲁管理学院毕业生的最大一笔个人捐赠。
消息一出,赞叹有之,争议有之——但6年后,张磊掏给母校中国人民大学更大的一笔捐款——3亿人民币,彻底消除了争议。
在中国的富豪排行榜上,张磊不算身价最高的,但显然他是最舍得花钱的之一——他本人的生活极为简单,在纽约出差时,他会从杂货店买水喝,也会在耶鲁旁边的露天餐桌前吃快餐,他的太太很长时间都开着一辆普通的本田——尽管1998年领结婚证那天,他指着路边的宝马承诺会给她买一辆。
但在教育投资方面,他出手阔绰,“风险投资很多是需要退出的,但人才,永远是不需要退出的投资。”
这可能和张磊本人的经历有关。
张磊复盘的人生四次转折,三次都跟教育有关。
第一次是小升初——录取分140,张磊只考了141分,险些落榜。后来,这位小城青年意识到,唯有努力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几年后,他以驻马店高考文科状元的身份进入了人大,这是第二次转折——他创立高瓴资本时,找到的第一个工作人员,就是同学的妻子。现在,他还会和大学校友们,在香港中环举杯怀旧。
第三次,则是进入耶鲁。
初到美国的张磊,急需勤工俭学,曾一次次充满憧憬的从纽黑文赶往纽约寻找实习机会,却总是垂头丧气的回来——一家波士顿咨询公司的面试官,甚至用缺乏基本能力,羞辱了张磊。
唯一成功的面试,是在耶鲁捐赠基金。
首席执行官大卫·史文森看上了这位总是碰壁的研一新生。
“大家会说百里挑一,但他们不是在说张磊,磊是百万里挑一的人才。”史文森对这位中国弟子总是不吝赞美,“在他的身上聚齐了我之前列举的(优秀投资者所需的)所有特质:好奇心、自信心、谦逊、敬业、判断力,还有最重要的是,热忱。”
正是在恩师旗下,张磊发现了投资的乐趣——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分析无人关注的森林和实物资产,但一周后,他就交出了一寸厚的英文报告。
来耶鲁之前,张磊多少有点随波逐流,毕业后按部就班,到了央企五矿工作。起了赴美留学的念头,也是因为碰巧认识了几个美国客户。
6年后,当张磊为募资再次四处碰壁时,也是史文森主导的耶鲁投资基金,为其掏出了2000万美金。
现在,张磊带来的回报接近14亿美金。
可以说,人大和耶鲁是“小城青年”张磊成为“投资大亨”张磊的原点——这让他意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现在他有能力更广泛的“connect with people”:“设奖学金,是因为想到当年我出国读书没有钱。在人大建高礼研究院,因为我觉得自己当年上学的时候知识面太窄了,没有机会接受通识教育。”
而参与筹办西湖大学,以及倡议设立未来科学大奖,也是这一价值观的延续。
罕为人知的是,张磊所看重的教育,不仅仅是名校精英,还有农村的留守青年和职校学生,他试图在“中国的复杂与多样性”中寻找缩小鸿沟的路径。
去年,张磊带着孩子去了一趟湖南的小山村,探望这里的农村创业者们——他是他们的创业导师,他走访了当地的田垄猪圈,还在稻田边给他们提出创业建议。
品尝完当地手工自酿的米酒后,觉得口感不错的张磊,联络了江小白的高管,让其帮助米酒作坊实现产业化和品牌化。
这种扶持教育、重仓人才的理念,某种程度上,也是张磊投资理念的副产品,“我要找的是具有伟大格局观的坚定实践者,特别少的人,特别少的公司能够有这个格局。”
即便对一线员工的选拔上,高瓴也极为严格,候选者必须闯关七八轮面试,证明自己同时具备好奇、独立与诚实的精神——但进入高瓴之后,他们就会被磊(同事对张磊的称呼)充分信赖,整个高瓴只有三个层级:张磊-合伙人-员工,极为扁平。
对底层等多元群体的关注,让张磊的“内心更为柔软”,更有同理心,但湖南山村里的贫困户,以及职校里的贫困留守少年,并没有让他垂头丧气,他试图改变和建设,而非抱怨。
总体而言,他依然十分乐观。
在前往卡耐基大厅的途中,他边走边说,“你能想象走在大街上,你同时能看到什么卡耐基炼钢铁的,JP摩根,还有做石油的洛克菲勒,还有谷歌的创始人拉里佩奇,贝索斯、扎克伯格这些人走在一起吗?在中国这样的人就是走在一起,这些人在同一时间来到同一个舞台上,这个太有意思了。”
尽管张磊可能很难通过言辞彻底消除LP们的疑虑,但张磊和高瓴的业绩总会说服他们——所以,重仓中国,可能还是这些全球知名基金们的必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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