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毒眸(ID:DomoreDumou),作者:张季子,编辑:刘南豆,创业邦经授权转载。
创办于2005年的豆瓣,不知不觉20年了。
豆瓣身上有很多标签,比如“文艺青年的精神家园”、“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抑或是“上一个时代互联网精神的孑遗”等等。这些说法,要么稍显过时,要么只是观察者的一厢情愿。但毫无疑问,它是中文互联网上一个相当独特的存在,一度也是创意和美感的最直观展现。
这份独特自然源于其创始人阿北(本名杨勃)的精神气质,这位喜欢读书、旅行和音乐的文艺青年,用代码创造了一个分享感受、互相连接的域外世界。大多数时间,阿北都隐于幕后,在仅有的几次直抒胸臆的表达和周边人零散受访内容中,他被塑造成一个聪敏、温润却固执、清高的人格。这些特质在构筑豆瓣护城河的同时,某种程度上也是限制它的枷锁。
豆瓣20周年(图源:微博)
与它同期如天涯、猫扑、人人等社区应用纷纷俱往矣,唯独豆瓣还能固守疆界,从这个角度看它是成功的。但它也是让人“怒其不争”的代表,在用户体量一度逼近微博后,豆瓣却因为决策失误、内部拉扯和不可抗力等原因逐渐掉队,从舞台中心走入边缘,甚至其基础业务书影音和小组功能也面临被侵蚀的风险。
在漫长的变迁中,豆瓣逐渐从弄潮儿变成了所谓“慢公司”的代表,用户们依然还会时不时地对阿北“口诛笔伐”。但每当豆瓣遭受攻击时,用户也会迅速结成统一战线,枪口一致对外。在如今每每以“逢君之恶”为能事的互联网大环境下,豆瓣的稀缺性就展现了出来。它依然是一群人的精神家园,安静地待在界面上,不可或缺。
回到最初的起点
2005年前后,中国互联网行业迎来新一轮巨变,一边是门户、博客、论坛等概念开始流行,另一边新玩家的风起云涌,马云的淘宝、周鸿祎的奇虎360、王微的土豆网、王兴的校内网全都跃入战场,日后多年的格局于此时初具雏形。
彼时的阿北刚刚从一家创业公司离开,决定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位物理学博士爱好广泛,喜欢旅行、听音乐、看展览,还阅读了很多禅宗书籍,甚至一度有过出家的想法,对人类学产生过疯狂兴趣,“想转去这个专业读博士”,也迷上过计算机,时不时编些小的程序。
一开始,阿北想做一家旅游类网站,但是因为彼时的时机不成熟,后在朋友的劝说下放弃。但他的目光仍聚焦于自身兴趣所在,2005年3月6日,带着电脑在星巴克敲了好几个月代码后,一个以他居住的豆瓣胡同命名的网站——豆瓣,终于上线,网站的口号则被确立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图源:微博)
阿北这个网名也是在此时诞生。一种说法是他出身汉中,该地区由于“山川形便,犬牙交错”的区位划分惯性,在文化上更趋近于四川,行政上却属于陕西,使其不确定自己究竟属于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另一种说法是他名字里的“勃”字在部分南方口音中与“北”谐音,故因而得名。
在最开始的设计中,豆瓣只有读书板块和小组功能,之后随着“爱看电影”小组影响力不断扩大,电影板块随之在这年5月上线,7月豆瓣音乐也成功上线。依靠口碑传播,豆瓣迅速聚集起一批志同道合的人。
(图源:@豆瓣音乐人官方微博)
值得一提的是,在彼时中文互联网纷纷对标国外成熟产品的大背景下,豆瓣是真正意义上的原创,完全基于阿北个人的理念和趣味,日后在回顾创业经历时,阿北曾经表达过:别人做过、做得成熟的事情我们一定不会做。
数据显示,到2006年3月,豆瓣上线一周年时,其注册用户数就已经超过11万,拥有4000个小组,其中,50人以下小组占90%。也是这时候,阿北这个光杆司令才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位正式入职的员工。
当时互联网的普及度远不如当下,且用户以城市居民为主的背景下,这些人普遍受教育程度较高,且有分享的动力和愿望。而彼时的互联网环境尚处于开放式结构中,信息可以自由地流通与共享,在评论区甩出一个链接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豆瓣得以成为书影音及话题流动的核心,这是豆瓣起势的“天时”。
2005年豆瓣页面(图源:安东尼不二_retro)
豆瓣是最早使用Python语言的互联网产品。选择一门语言意味着选择一个社区。2005年前后,全世界大多数程序员都在使用Java、C++。Python在当时非常小众、时髦,热爱Python的程序员也被认为“具有一定的审美修养”和“技术格调”。另一个精英感的体现是:一直到前20几号工号,入职豆瓣的早期员工全部毕业于清华北大。
实际上,豆瓣本身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并没有什么独家的UGC内容,也没有刻意建立能让用户之间建立强联系的路径。克制与温和是豆瓣长期以来的调性,以至于它只能成为一个去中心化的匿名社区而非社交工具。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在2012年,豆瓣日均PV(页面浏览量)曾一度达到1.6亿,体量一度接近微博。
克制与挫折
从一开始,阿北对于豆瓣的商业化展开就是十分克制的。他甚至一度想把豆瓣注册成公益组织,但后来经人提醒,在了解到公益组织在国内有许多要求和限制后才不得不放弃。
另一个很经典的段子,即阿北的“卖碟往事”,初创期时,有用户担心豆瓣的营收情况,阿北曾在豆瓣小组讨论里笑称:靠下班后卖光碟。据说,后来他还真收到一封卖碟的豆邮。“听说您下班在地铁卖碟,请问有没有The Winter Guest 1997、Fanfan 1993、The Swan 1956……有的话大概多少钱一张?您在哪个地铁口卖?”。
在开张的前几年,豆瓣最主要的收入来源其实是和当当网、卓越等网站的收入分成。豆瓣通过提供“价格比较”功能,将有购买意向的用户链接到当当、卓越等网站,每当用户完成一单消费时,豆瓣就能得到10%的返利。后来逐渐有了广告业务,但在阿北看来,广告必须与豆瓣的调性符合才可以,而且不能打扰用户,因此拒绝了很多兴冲冲的广告主,对于那些影响用户体验的动态图,Flash和弹窗广告,豆瓣一直都很抗拒。实际上,阿北本身并不抗拒商业化,只是想优雅地赚钱。
(图源:微博)
任何一个社区,随着用户规模的逐渐扩大,生态的恶化与流变就无法避免。在豆瓣的语境里,这就是书影音版块和小组之间的割裂。前者是豆瓣保持调性的基础,后者则相当活跃且有助于开拓增量用户,二者之间彼此排斥,活跃用户也往往不是同一批人。
应该将哪一版块作为未来的主攻方向?不仅公司内部意见不一,阿北自己也相当犹豫。2010年2月,阿北表示,豆瓣内部一直担心高度活跃的社区对书影音服务内容可能的干扰,“比如社区内的人际冲突波及到评论和条目内容,影响到几千万非社区用户”。作为应对,豆瓣将各项业务分拆,由不同的团队负责,彼此互不干涉。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到来后,豆瓣的步伐更加激进,将网页上的豆瓣FM、豆瓣阅读、豆瓣电影、豆瓣小组等独立功能,全部拆分成了单独的垂直类App,最多时,甚至有13个产品在应用商店里并存。
这也是后来被广泛视为“教科书”级别的路线错误。一方面,众多的垂直应用并没有扩大用户规模,反而稀释了用户的粘性和使用时间;另一方面,运营团队顾此失彼,难以整合发力,并且在多个垂直领域直面强敌。尤其在线上购票和音乐版权上难以承受烧钱大战。
此时,豆瓣向上的发展态势被拦腰打断,也是它“边缘化”的开始。2014年底豆瓣日均PV跌落为3000万左右。压力之下,一个整合版的豆瓣应用才姗姗来迟。在年会上,阿北首次公开承认,自己的错误决策让豆瓣错失3年移动浪潮的最好时机。
(图源:@第一财经YiMagazine)
豆瓣错过了很多次将自身优势进一步深化的机会。曾经仅仅依靠几十人的团队就将在线购票业务做到了行业第二,但阿北没有进一步加注这一领域,有豆瓣前员工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做电影票意味着砸钱、铺人力,可能要把团队短时间内扩张到几百上千人规模。这种“堆很多人的、看起来劳动密集型的”事情,是阿北绝对不愿意做的事情,因为不优雅。而豆瓣上的红人因为无法有效变现,也纷纷转投他处。
再说当年那些数以千计的小组,阿北也没有兴趣将其单拎出来。比如豆瓣出现过很多美妆种草小组,租房小组等等,这些小组代表的方向后来都出现了规模庞大的垂直应用,豆瓣本来是最有基础和优势去做这些的。豆瓣也有广告、也卖商品、做付费内容,但是他们都必须得符合“阿北想要的样子”。
(图源:微博)
磕磕绊绊
到如今,豆瓣的用户数和月活在一众应用中早已并不突出,但它的话题制造能力和议程设置能力在相当长时间里仍然格外强势。这部分能力来自于广泛存在的数十万个豆瓣小组,只不过她们带给豆瓣的只能说是利弊皆有。
豆瓣给了小组最大程度的自由,从建立之初,实际就将权力进行了下放,每个小组的管理员都是由豆瓣用户自愿担任,有权决定小组成员的加入和开除,以及帖子的删除加精等操作。但随着用户规模的扩大和社区环境的愈发复杂,管理难度也呈指数级别增长,需要更精细的算法和更庞大的内容审核上的投入。而豆瓣上一次公开的融资信息,还停留在2011年由挚信资本、红杉资本和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投资的5000万美元C轮投资。缺乏弹药和商业化进程的不顺利,加之豆瓣自身“去中心化”的倾向,客观上制约其整治“饭圈”乱象的能力。
(图源:微博)
以鹅组为例,在2010年创建,抓住2014年娱乐圈“流量元年”,迅速壮大了自身的影响力。除了娱乐话题,豆瓣小组还无意间承载了很多社会议题的讨论。但这也导致鹅组在2018年2月被停用3天、2019年6月被雪藏一个月、2020年2月又被停用7天。之后,鹅组曾有复活,但仍免不了“到了那一日,最后那一天”,至今仍被停用。
豆瓣自身也多次成为官方整治“网络乱象”的具体指向,甚至一度下架,督导组亲自下场督促整改。
(图源:微博)
而“饭圈”也在入侵豆瓣的另一项基础业务——书影音。在豆瓣的规则下,只有注册较久且够活跃的用户评分才有效,新账户以及不活跃用户即使给出评分也会被判定为无效或权重较低。因为这个限制条件杜绝了水军注册大量新号刷分的可能,让豆瓣一度被视为最具公正性的评分体系。故而豆瓣评分的维护也就成了影视宣发的“兵家必争之地”。
为了规避豆瓣的规则,“养号”成为了“饭圈”和宣发方的共谋,他们增加自身活跃度,为偶像作品打高分,为对家疯狂打低分,干扰了豆瓣评分的正常进行,很多有流量明星参演的作品往往要在上映末期才能出分。很多出品方和粉丝更是把豆瓣评分当成了万恶之源,一旦遭遇口碑滑坡,要么是黑水军,要么豆瓣用户“假清高”和“有眼无珠”,要么就是直接找豆瓣要个说法。对于这些纷纷扰扰,阿北除了在2015年发布《豆瓣电影评分八问》外,并无其他回应。
这份“历史文件”,至今仍指导着豆瓣评分的运行,即豆瓣影评是属于大众用户的,不会被少数专业影评或商家操控。
(图源:豆瓣)
但问题在于,当拥有足够倾向性的人足够多的时候,豆瓣评分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而豆瓣小组的“自治”原则在迷人且珍贵的基底上,也存在着组长权限过高和议题的不可控性带来的风险,这些都是豆瓣运维层面的挑战。
从商业化的角度上看,豆瓣做了很多事,却仿佛都是虎头蛇尾,前些年发布的新版本,更是引来吐槽声一片。目前的收入还是主要依靠广告部分。近些年重点发力的ip孵化,有了阶段性的成果,只不过未来能走多远,尚有待时间检验。
阿北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有着很高的前瞻性和先锋性,根据晚点latepost报道,早在07年之前,阿北就意识到推荐算法和个性化推荐将成为产品的核心;2010年前后,豆瓣内部就在做虚拟货币,阿北曾经往工作群里发了一条链接,“那是比特币的原始论文”。只不过后续因为种种原因未能继续推进。
阿尔法城虚拟城市社区(图源:微博)
被津津乐道的阿尔法城更是被视为一场“社会学实验”,它的定位是一个虚拟数字社区,从几条街道开始,拥有相似兴趣的人群会自主聚集、组织起来,从零开始建立一个社会形态。只不过后续因为丰富性的欠缺于2015年下线。
如今豆瓣在外界的评价中则似乎是个有些“过时”的应用,它固守着自己的调性,并不强调下沉市场,与当下互联网主流格格不入;它的用户变得更为多元,但底色仍然是“文艺青年”,有不少媒体甚至称这个群体毫无商业价值。
(图源:@阑夕)
但豆瓣珍贵的地方也在这里,在过去二十年互联网潮起潮落的背景下,它是少有没有“变质”的应用,它依然强调开放包容、依然崇尚“社区自治”、豆瓣评分依然是风向标和定舱石,它也依然是相当一部分人的精神家园。有多年的豆瓣用户表示,来来去去,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可能不会每天都点开页面,但只要看到它还在,就会很安心。
参考资料:
1.《豆瓣漩涡中的阿北 :一个只有用户可以骂的处女座CEO》------每日人物
2.《豆瓣的危情时刻》----------------AI财经社
3.《阿北不是老板,豆瓣不是公司》-------晚点latepost
4.《被裹挟的豆瓣》----------------乱翻书
5.《豆瓣不能死》---------刺猬公社
6.《系列访谈之豆瓣杨勃》----------天涯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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